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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期勾了勾唇,缓缓垂眸,轻轻展开手间书信,借着烛火细细研读了起来,而那素来冷冽的目光,也由此变得柔和了许多。
这信,自然是出于流珠之手。为防有人窥伺,她写的平铺直叙,几乎不带一丝情意,但是即便是再平常不过的字眼,落入这有情人的眼中,也是别有一番情致,惹得心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便是在冷飕飕的雪原之中,也胸间炽热,如若窝了团火似的,烧的不行。
徐子期分外珍惜,一时间也忘了身上的痛感与不适,细细读着,却见那流珠这信是二月的时候写的,将国公府内的变故写了个明明白白。
冯氏上吊自缢之后,阮镰大感意外,竟卧病在床,数日闭门不出,京中人对此却是嗤之以鼻,只道他又是虚伪作戏——毕竟他这一出戏,整整演了数十年,宠妻的名声扬于汴京,没有一个人能料到他是个断袖龙阳。冯氏死后,嵇庭的那一纸状书,彻底成了桩糊涂官司,傅辛只借此机会,整治了些看不顺眼的底下人,至于其他的,则罚了银子了事。嵇庭父母得以平凡,而他本人则拿了国公府赔的银子,在京中租住了处小院,埋头读起策论书册,备考科举。
国公府内出了这般变故,对于府内的一干人等来说,死者已矣,如茶凉灯灭,而眼下最重要的事儿,便是这理家之权会落在哪一位的手中。虽说这国公府的内里已经被耗了个底儿掉,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于这有心之人来说,自是有利可图。
荣十八娘是冯氏死前指好了的,只可惜十八娘常年奔波于外,在府内却是没怎么笼络底下奴才,她的心思全不在此。而喻盼儿与奴仆们素来交好,惯常给这些藏着心眼儿的婢子奴仆好处,自是令他们面儿上都向着自己。十八娘无心大揽财权,便令喻盼儿帮着协理,盼姐儿料理冯氏葬礼之时,便暗藏心机,想借此机会,夺回财权。
看到此处,徐子期眯了眯眼,冷冷勾唇,又继续看了下去。流珠只草草写到,这喻盼儿误信小金鸡,受她挑唆,屡屡为难十八娘,将国公府这个烂摊子折腾得更是不堪,不少有心之人都趁府中变故从中捞取好处。十八娘无力为继,干脆将财权全部交出,而这个烂摊子,喻盼儿也是收拾不了的,邵小金又给她出了馊主意,让她撺掇大病初愈的阮镰,教阮镰去管荣熙要钱,贴补府内。
先前冯氏在时,便十分眼红荣十八的银钱和铺子,而如今冯氏去了,荣熙也没能躲得过去,交了理家大权,却还是被屡屡逼着交出银钱。而压倒荣熙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阮大郎与她同床之后,也委婉地劝她贴补府中,絮絮说了一番国公府的难处。
荣熙拿了一大笔银钱,而随着银钱交出去的,还有一封和离书。阮恭臣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竟然也未曾与她争执,略略一想,便同意了下来。人都道这荣十八娘与阮大郎是大难临头,同林鸟儿分头散去,却不知这其中各人有各人的苦处与顾虑,便是没有这番大难,也是过不下的。
只可惜,喻盼儿掌权没多久,及至二月,傅辛发难,严令彻查阮镰贪污捐银之案,一时间在这汴京城里激起千层高浪。流珠写完信时,这事儿还未曾有个准信儿,但是写信的人也好,阅信的人也罢,两边都是清楚明白——阮镰此番遭了大劫,且是躲不过去的了。国公府已经败落,掌权的是喻盼儿也好,还是随便哪个小娘子也罢,都已经全无意义。
即如二人所料的那般,三月中的时候,傅辛下了最后的决断——阮镰下狱,遗下白绫一条,赐以全尸。念在其旧日功德的份儿上,只没收国公府上家产,对于其余无干人等,不再追究。
一夕之间,行将袭爵的阮恭臣,还有那惯常吟风弄月的阮二郎,皆变作了庶民,且是一分家产也无的庶民。而才掌权了一段时日,风光一时的喻盼儿,富贵梦消,听得旨意的那一刻,便昏厥了过去,醒来后怔然不语,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