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纲为武则天相面是编造的谎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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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迷信都要编造自己的祖师和范例。袁天纲就是唐代编造的非常著名的相面、算命的人。多种古书记载有他的许多这种故事。最为出名的一事是,他很早就由相面而预知武则天要当天子。最近几十年来,以武则天称帝为题材的电影、电视、小说甚多,都大肆渲染这一奇事,致使许多人相信而称赞不已,由此更坚信相面与算命真的可预知未来。
然而这个传说的真实性是大可怀疑的,完全可以论证它是编造的谎言。
《新唐书.方伎.表天纲》对此事是这样记叙的:
“武后之幼,天纲见其母曰:‘夫人法生贵子。’乃见二子元庆、元爽曰:‘官三品,保家主也。’见韩国夫人曰此女贵而不利夫。’后最幼,姆抱以见,绐以男,天纲视其步与目,惊曰:‘龙瞳凤颈,极贵验也;若为女,当作天子。’”
有疑之一:“绐以男”,即谎说是男孩。让人看相,却又把女孩说成男孩,不合情理。是为了更反比出看相高明而编造的情节,不料正露出了破绽。
《旧唐书》对此说成:“则天初在襁褓……时乳母抱则天,衣男子之服,天纲曰:‘此郎君子神色爽彻,不可易知,试令行看。’于是步于床前,仍令举目,天纲大惊曰:‘此郎君子龙睛凤颈,贵人之极也。’更转侧视之,又惊曰:‘必若是女,实不可窥测,后当为天下之主矣。’”
如按武则天当时穿男孩服,便不是有意谎说是男孩,似较合情理。《太平广记》引《谭宾录》及《感定录》都记的是“衣男子之服”。可证“绐”的说法是编造的。但襁褓中婴孩的衣服并无男女的区别。若认为袁天纲能知几十年后,千百里外的事,却不能知道眼前穿男服的是女孩,岂非怪事。故事为了显示袁天纲不受假象的干扰,但这假象的设计却正露出了破绽。
疑义之二:武则天当时才可床下试走,便是二岁左右。即令对相面术丝毫不知的外行,一般的常人,能确认出是女孩的也不在少数。况且,二岁的幼孩穿开裆裤,也可知不是男孩。《谭宾录》及《感定录》、《新唐书》都是说在“若是女”的假设下而言作天子。《旧唐书》却记的是“必若是女”。一定是女、假若是女,二者矛盾。写此文的作者想特用一个“必”字暗示相术的准确,或给人以如此认为的错觉,不料又露了一处马脚。
疑义之三:《新唐书》言“视其步与目”,《旧唐书》言“于是步于床前”,《谭宾录》也说遂令后试行床下,才做出最后判断。但《感定录》却没有这个重要因素。“试行床下”当然是说才学步,而才学步的步态是不稳定的,不代表成人后的步态。况且已登位的天子的步态也没有什么与人不同之处。相书中也没有天子步态特征的说明。
疑义之四:各种文字所记叙袁天纲认定武则天宫富贵异相还有两项内容。一是“此郎君子神色爽彻,不可易知”。但是“神色爽彻”即神色爽朗、通灵。这又不是天子的特有的神色,爽朗、通灵的儿童真是千千万万。所以这一内容的相面实际等于没有相出什么,或者说不能作为天子异相的根据,所以《新唐书》、《感定录》便无此内容。而《谭宾录》正是感到这个“神色爽彻”没有神异性,便改成“神色奥澈”。但“奥秘”却又与“清澈”两相矛盾。可见故事编得捉襟露肘,顾此失彼。
所相内容之二,是四种材料共有的“龙睛凤颈”。先说龙睛即眼球突如悬珠,寒光灼人。相书中都说是贵之人相,并未言专门是天子之相。《神相全篇》卷十一《兽目诗断》:“龙瞳精神与世殊,光芒不动若悬珠。凝然秋静寒潭水,自是人间天下奇。”龙瞳即龙睛。只说异相,而不言富贵到何等地步。陆游《老学庵笔记》七:“庆历中,河北道士贾众妙善相,以为曾鲁公脊骨如龙。王荆公目睛如龙,盖人能得龙之一体者,倶贵。”说的是宰相及更下位的人也可以是龙睛之相。其实,所谓龙睛只是相面术中对眼目有某种所谓奇异的泛称,故作此名,并非真是眼球很突出。一则有此特点的人未必富贵,二则富贵的人未必面相如此。例如当天子的可有一人眼球十分突出?一个襁褓中女孩能有多么突出的眼球?
而眼球突出,俗语或叫“暴眼子”、“金鱼眼”,被视为不雅相。就是在相面术中也是“五露”恶相之一。《神相全编卷五.相五露》:“五露者,眼突、鼻仰、耳反、唇掀、结喉也。眼突促寿,耳反无知,鼻仰主路死,唇掀恶死,结喉者贫薄。”编故事的人只顾了“龙睛”的好名目,忘了所实指的眼突是短寿的。而若从短寿言,武则天实事却是高寿82岁。可见相面术本身并不是有道理而合实际的。
再说“凤颈”,从词义言只能是如鸡颈,即细而长。在全部相面书中从不单说这种异相。没有说这种异相必贵必为天子的。《汉语大词典》:“龙睛凤颈:眼珠如龙,脖子如风。旧时谓极贵之相。”但却无“风颈”条。陈永正主编《中国方术大词典》:“龙睛凤颈:相术家称女子的一种贵异之相。”“凤相:指身细眼长,额高清秀之相。《神相全篇.人相篇总论》:‘凤相身细眼长,清秀额高。’”也无“凤颈”单项因素,而且“眼长”又同眼珠突出矛盾。人们把食品的鸡爪趣说成凤爪,则所谓风颈就是鸡颈。而短脖子、长脖子都是难看之相。鸡和一切动物的脑不发达,不会额高。不是从客观的骨相为依据,而是杜撰这种说法。
早期相面术只说眼睛突出是恶相,特称“蜂目”。《左传.文公元年》楚王欲立商臣为太子,征求意见,令尹子上说:“是人也,蜂目而犲声,忍人也,不可立也。”本是言眼睛突出如蜂,而以蜂剌人作比喻,说这种人残忍。《晋书.王敦传》:“洗马潘滔见敦而目之曰:‘处仲(按,王敦字)蜂目已露,但犲声未振,若不噬人,亦当为人所噬。’”后世相面书承此说法。《神异赋》:“眼凸如蜂,亦主凶刑。”前文也引证它是恶相五露之一。早期相面并无“龙睛”“凤颈”之说。自从有了伪造的袁天纲说武则天“龙睛风颈”之后,相书中才说此是贵相。凤颈之说甚奇怪,相面术再无从项颈来判别命运的。种种情况证明是略知相术的人后编了这个相面故事。
疑义之五:一般的相面术言头部贵相有如下诸项。龙目凤睛、龙相、龙骨、龙须、龙庭(额部隆起)、龙宫骨(眼眶骨圆而突起)、龙眉(眉骨突起)、龙准(即隆准,高鼻子)、龙犀(囟下骨隐起,下连鼻梁不断)等等,不必一一细列。其中的“龙”字,多数是“隆”字的谐音趣写,形容高,并不是实以龙之形来比喻。所以都是释为贵人之相,并不特言“天子之相”。也就是说,相术中并没有天子之相的特定内容,一般说也不宜有此。水平低的相面者或可妄说,如袁天纲就不应如此妄说。
疑义之六:袁天纲据“龙睛凤颈”已判定“贵人之极也”,本应言当为天子,如此也与后事相符而相面灵验。岂有舍此不断言,却反说,如果是女孩,才会当天子的呢?编造故事的人为了充分显示袁天纲的高超相术,又露了馅。
疑义之七:在武则天做天子之前,谁也没有女天子的概念和想法,更不会有女天子会有什么特殊贵相的研究和说法。袁天纲怎么会突然之间就会有这个判定呢?武则天当了天子之后,好事的相面术者就可以从此实例再做理论研究,提出皇后妃子贵相的项目,来补充“学术”空白。然而没有。说明袁天纲之类本身就不相信女性富贵高位的人会有什么情殊的异相,要骟人应验的实例完全没有。武则天已是皇帝,便可以放心编造故事。
疑义之八:就是断定某男子有天子之相,也是反动之言。断言他必当天子,无疑怂恿造反,相面者与被相面者都是杀头之罪。袁天纲及武则天父母岂不知,岂不怕?
疑义之九:袁天纲怎么会给武则天一家人来相面的呢?两种记载都直接从相面记叙,不曾交代时间、原因。《感定录》言:“益州人袁天纲能相,士鹱(武则天父亲,时任利州都督职)令相妻杨氏”,因而给子女看相。这似合情理。但《谭宾录》却言:“敕召袁天纲诣京师,途经利州,士尋蒦使相妻杨氏。”当时武则天在襁褓中,即充其量是两岁。武则天生于唐高祖武德七年,即公元624年。相面应是625年。但《旧唐书》明言“贞观八年,太宗闻其名,召至九成宫。”《新唐书》言:“贞观初,太宗召见曰:‘古有君平,朕今得尔’何如”?对曰;‘彼不逢时,臣固胜之。’”贞观年号从公元627年到649年。贞观八年即公元634年,可称为“贞观初”。此时武则天已11岁。即令把“贞观初”视为贞观元年即公元627年,武则天也四岁了。也就是说,故事所言的时间不确,由此可知袁天纲在武则天两岁时,并未被唐太宗诏到京城,路过利州而给武则天等人相面。
《新唐书.后妃上.则天皇后》中叙文德皇后死后,唐太宗听说武则天美丽,召为才人,时年十四岁。传中叙“母杨,恸泣与诀,后独自如,曰:‘见天子庸知非福,何儿女悲乎?’母韪其意,止泣。”可知母亲是从伴君如伴虎和一般宫女乃至嫔妃徒然消磨青春而忧愁女儿的。母女二人均未言及袁天纲相面之事。如果当初确有必当女皇帝的相面,那她们岂不是天天在等待着召至皇帝身边的这一天,母亲怎会反而愁泣的呢?
疑义之十:相面故事说,对于武则天两位哥哥元庆、元爽的相面断定是“官三品,保家主也。”武家有未来的女天子,还有什么艰难灾祸,要靠哥哥保吗?两《唐书》言,这两位兄长与武则天是同父异母,武则天母姓杨,哥哥母姓相里。因武则天的宠信,元庆为宗正少卿元爽为少府少监,确实是三品高官,可说袁天纲相面很准。但是他们不但不能保护武家,而且后来连自己及儿子的性命都无法保住。
《新唐书.后妃上.则天皇后》:“始,兄子惟良、怀运与元庆等遇杨及后薄,后衔不置。及是,元庆为宗正少卿,元爽为少府少监,惟良司卫少卿,怀运淄州剌史。它日,夫人置洒,酣,谓惟良曰:‘若等记畴日事乎?今谓何?’对曰:‘幸以功臣子弟位朝廷,晚缘戚属进,忧而不荣也。’夫人怒,讽后伪为退让,请惟良等外迁,无示天下私。由是,惟良为始州剌史,元庆,龙州;元爽,濠州,俄坐事死振州。元庆至州,忧死。.……后内忌甚,会封泰山,惟良、怀远以岳牧来集,从还京师。后毒杀魏国(按,武则天姐姐的女儿封魏国夫人),归罪惟良等,尽杀之,氏曰‘蝮’。”
武则天没有权势之前,他们对武则天及她母另眼看待,不尊敬,慢待。沾了武则天的光当了大官,却说在于父亲的功劳,并说:如果是从与武则天的兄妹关系到此步的话,反而忧愁不以为荣。杨氏便新旧仇恨一齐发作,劝武则天以不念私情的极动听的理由,把他们一律都改调偏僻不好的地方。始州即四川剑阁山区。龙州即今四川江油、平武地。濠州即今安徽凤阳地。而且不准他们再姓武,赐姓“蝮”,即七寸蝮蛇义,说他们心毒如蝮蛇。神灵的袁天纲竟从面相中看不出这最重要的坏下场。
并非编故事的人有意让袁天纲相此二人面不准,而应是故事编在武则天得宠之初。作者按常理言两位哥哥必是好结局,才泛说当三品官,保护武家的话,莫料到武则天对他们做报把此十疑综合起来,可以看到相面故事是后来编造的,是为武则天当皇帝而作后补天意宣传的。武则天称帝前后有许多多此类传言及很多伪证,此即是一。
对这个故事详做辨析,可以知道古书中许多相面记叙都是后来据已发生的情况编造的,可以想到相面本身是没有根据的。
《旧唐书》在《方伎列传》开篇有小序,指出有的占相术士“顺非行伪”,而愚人却相信。“圣王禁星纬之书,良有以也。国史载袁天纲前知武后,恐非格言。”恐非格言,即恐怕不是准确、真实的。
武则天时代,编造袁天纲早已从相面知她命当天子,乃势之必然。把这种传说采入史传,《新唐书》也不免。但主编《旧唐书》的刘昫等,却怀疑它的真实性,特予质疑,诚为高见卓识。今时的文学作品对此当作真实,大作渲染而不相应地指明虚假和迷信是大为不妥的。
《新唐书.太宗纪》:“方四岁,有书生遏高祖曰:‘公在相法,贵人也,然必有贵子。’及见太宗,曰:‘龙风之姿,天日之表,其年几(及)冠,必能济世安民。’书生已辞去,高祖惧其愚泄,使人追杀之,而不知其所往,因以为神。乃采其语,名之曰世民。”
相面的人说李氏将取代隋朝当皇帝,李渊怕此话传出招杀身之祸,要追杀相面的人,武则天父母岂有不怕的?其实这个“忽失所往”的相面者也是专为李世民编造的。李世民是杀了当太子的哥哥才当上皇帝的,所以要给自己编造有皇帝命的神话。只是巧妙的先说父有贵相,再说自己当为帝,可见这不是李渊为自己编造的。
这种方法是从刘邦学来的。《史记.高祖本纪》:“母曰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这等于说母亲与龙种交配,自己是真正的龙种。
“高祖为亭长时,常告归之田。吕后与两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过请饮,吕后因鋪之。老父相吕后曰:‘夫人天下贵人。’令相两子,见孝惠,曰:‘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相鲁元,亦皆贵。老父已去,高祖适从旁舍来,吕后具言客有过,相我子母皆大贵。高祖问,曰:‘未远。’乃追及,问老父。老父曰:‘乡者夫人婴儿皆似君,君相贵不可言。’高祖乃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德。’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
“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因东游以厌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吕后与人倶求,常得之。高祖怪问之。吕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其中“季”是刘邦小名。
刘邦是夺取秦朝天下,所以要编造自己有天授君权的天意标志。从此以后,篡夺帝位的人都仿此三种办法。但母亲与龙交配所生,也就是杂种,有不雅的一面,仿效的少,李世民、武则天也不用。相面的人后来寻不见了,正透漏出没有这一回事。否则他后来为什么不请功领赏呢。与龙交配一种,后来或改变成母梦红日临身或红日入口、红珠入口,接着与丈夫作房事。李世民四岁时有天子骨相,武则天又提前到在襁褓中已有。至于武则天头上的云气,另编成由李淳风望见而预知,参见《李淳风预知武则天也是编造的谎言》文。
袁天纲只是当了四川几个县的县令,唐宋时众多的书目文献并没有袁天纲有什么著作的记载。后来的算卦、看相的迷信职业者把他们拼凑的这些类书,便托名为袁天纲,并加上“唐太史”的名号。例如宋代时只说《推背图》是李淳风所作,后来便传成与袁天纲合作。《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术数类存目》:“九天玄女六壬课:一卷。《永乐大典》本。旧本题袁天纲撰。前有序文,不著名氏,称:伏羲受河洛之秘而画卦,文王重之,孔子备之,后世卜筮有鬼谷子得其要妙,至唐太史天纲袁公得其要旨。今镂梓以广其传。未题大德十年丙年。盖元人所伪托也。”
李淳风预知武则天也是编造的谎言
对于武则天称帝的预知,古书中还记叙到另一个人,就是著名的天文学家李淳风。也值得一辨。
《旧唐书.李淳风传》初,大宗之世有《秘记》云:值三世之后。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太宗尝密召淳风以访其事。淳风曰;‘臣据象推算,其兆已成。然其人已生,在陛下宫内,从今不渝三十年,当有天下,谋杀唐氏子孙歼尽。帝曰:‘疑似者尽杀之,如何?’淳风曰:天之所命,必无禳避之理。王者不死,多恐枉及无辜。且据上象,今已成,复在宫内,已是陛下眷属。更三十年,又当衰老,老则仁慈,虽受终易姓,其于陛下子孙,或不甚损。今若杀之即当复生,少壮严毒,杀之立仇。若如此,即杀戮陛下子孙,必无遗类。’太宗善其言而止。”
以上所叙有疑之一,有《秘记》明言后事,这个《秘记》是谁所写?他又怎么会知道?在武则天当了天子之后,这个《秘记》就成为她的重要的历史文献,必应详叙,它的作者是冒生命危险给武则天鸣锣开道的大功臣。又可充分证明他有预知未来的奇才异能。武则天会找他重重奖他。他也会光荣骄傲地亮相。然而都没有。甚至再没有提说这篇文字。这只能是当初并无这篇文字。完全是武则天登基后,编造李淳风预知女皇谎言时,顺带又编谎了这么一笔。
疑义之二。已经明言女主武王代行天下有姓,又说是女人。由此很容易确定必是武则天。英明果断的唐太宗还要向李淳风询问,就令人有疑了。
疑义之三,李淳风“已是陛下眷属”的话等于暗示,她就是武则天。这也极容易让唐太宗下决心除掉后患武则天的。
疑义之四,李淳风据观测天象,即天上星象就能知三十年后事,这不符合古书上所谓天象主寓政事的情况。它们都是从所谓天象推言近期或当前的事。这是从刘邦故事仿补的。
但《大平广记》卷224《李淳风》(出《定命录》):“武后之召入宫,李淳风奏云;‘后宫有天子气。’太宗召宫人阅之.令百人为一队,问淳风。淳风云:在某队中。太宗又分为二队,淳风云:‘在某队中。请陛下自拣择。’太宗不识,欲尽杀之。淳风谏不可:‘陛下若留,虽皇怍暂缺,而社稷延长;陛下若杀之,当变为男子,即损灭皇族无遗矣,太宗遂止。”
这里又不言《秘记》,而是武则天一入宫,李淳风就从后宫有天子云气而知。从他说在某队中的话来看,已确知是武则天。但他又主张不应杀她,而唐太宗判断出是武则天并杀掉的可能是极大的。如此,他必不会向唐太宗告知此事。这一记载中又把不杀的理由从上述的杀了她会再生一个“女主”变成再生一个男性的人取代天下。这又是矛盾之处。而且李淳风又预知武则天仅是她自己当天子,不传位给武姓的人。这又凭何而知呢?相面术,或观天象、观后宫云气,都无法作此判定。
这两条不同的记叙,应当不是从李淳风自我表白而来,而只能是武则天称帝后伪造的,来补作天意的宣传。各是不同的作者独自编造的,因而很不一致。两位作者只注意了加强李淳风的预知,反而显得不合情理,不真实。当然,在武则天当了皇后预谋或实施当天子的一段时间中,有人为她编造这个故事也是可能的。
李淳风是个很严谨的天文、历法科学家,这里举一个著名例子,见于《大平广记》卷36《李淳风》(出《国史异纂》及《纪闻》)。
李淳风校订新历法时,判定要日蚀。唐太宗不高兴,说:或许没有,你将怎么说呢?他说:如果没有日蚀,我愿处死。唐太宗坐在庭中等着看,对他说:我放你回家先与妻子、儿女话别。他说:“别急,时间还不到。”并指着墙壁说:日影到这个地方时,一定日蚀。果然料定如神。对科学严谨认真坚信到用生命来卫护的地步。
《旧唐书》在李淳风传后的史臣的评言是:“淳风精于术数,能知女主革命,而不知其人,则所未喻矣!……古人所以存而不议,盖有意焉。”意思是:李存风对于预知未来的术数一套学问是很精通的,然而他能先知武则天将来要革李家天下为武家天下,但他却不知道武则天性淫,又残酷好杀,因而不让唐太宗除掉她,这便让人们不能明白是什么道理了。古人有句话是“存而不议”,意思是把问题先放下,暂不推论和考究它的正确与否。这话原来是有道理的。
其实史臣在“存而不议”的遮掩下已经作了明暗两议。不知其人是明议。这证明术数也不是万能的,也有不能预知的一面,这便是暗议。这是在不相信李淳风望宫中云气而知会有女天子的基础上所作的推论。笔者的看法是,对于武则天称帝这样复杂的政治问题,就是在实施的关键时期都不会有什么天象兆示,在她刚入宫之时更不会有什么云气。凭术数不能预知此事,李淳风实际也无此预知,那故事是后人的附会。史臣评言表示不相信李淳风预知女皇,可启示我们理解所谓天象可寓示政治或其他类似事件的说法是没有什么科学道理的,是虚假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