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民俗纵横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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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鹊叫,客人到。”这是通行全国的俗谚。其中所说的“客人”可以是平时请也请不来的贵客,可以是久盼不归的亲人。当着听见喜鹊在门前欢叫,人们自然会希望贵客、亲人来临,甚至有所准备。果然来临,人们自然就会对它喜爱,称它是报喜的鹊,又叫“灵鹊”。因此,也会把它的鸣叫与其他想望的事情联系起来。别人也会祝愿:“早晨喜鹊在你们房上叫,儿子高考一定录取了。”诸如此类,未免不引起人的幻想。
唐诗写喜鹊的不少。徐夤《鹊》:“神化难源瑞即开,雕陵毛羽出尘埃。香闺报喜行人至,碧汉填河织女回。明月解随乌绕树,青铜宁愧鹊为台。琼枝翠叶庭前植,从待翩翩去又来。”要专门在院中植树,让喜鹊栖息连连报喜。韩溉《鹊》:“才见高巢羽翼开,尽能轻飏出尘埃。人间树好纷纷占,天上桥成草草回。几度送风临玉户,一时传喜到妆台。若教颜色如霜雪,应与清平作瑞来。”后一句说,如果有纯白喜鹊出现,就是太平盛世的灵兆。白色纯洁无瑕,古人便把稀见的白色的鸟或兽的出现看成清平政治的象征。相传武王伐纣时就曾如此。《尚书大传》:“八百诸侯倶至孟津,白鱼入舟。”《本草纲目.禽二.雀》:“又有白雀,纬书以为瑞应所感。”
李绅《江南暮春寄家》:“想得心知近寒食,潜听喜鹊望归来。”韩惺诗:“无凭谙鹊语,犹得暂心宽。”王建《祝鹊》:“神鹊神鹊好言语,行人早回多利赂。我今庭中载好树,与汝作巢多报汝。”徐夤《谢主人惠绿酒白鱼》:“早起雀声送喜频,白鱼芳酒家来珍。”后诗言喜得佳肴。《敦煌变文集.百鸟名》:“野雀入家最有灵,好事于先来送喜。”雀,实指鹊。
上引几首诗中同时也写到牛郎织女神话中喜鹊搭桥。这个情节自然是因为喜鹊有引报亲人来归相会的神异处。
但是喜鹊报喜不灵的实在更是多数。敦煌曲子词中有一首《鹊踏枝》对此写得很有情趣:
叵奈灵鹊多瞒语,
送喜何曾有凭据?
几度飞来活捉取,
锁上金笼休共语。
比拟好心来送喜,
谁知锁我在金笼里。
欲他征夫早归来,
腾身却放我向青云里。
喜鹊叫了,她满以为远行的他一定回归。打扫了房屋,准备了他爱吃的饭菜,自然更打扮了美容。但是他未回来。她便骂喜鹊说谎,并说:“几时你再来叫的话,我不但不信,还要把你捉住,关在笼子里。”喜鹊也一腔委屈,说:也许我看得不真,把喜报虚了,你也不该锁住我呀。还是让我飞得更高些,更远些,可以向你心上人转告你的盼情,或者也可真切看见他已在归程,才能再报个准确消息。
这首词中喜鹊承认报喜不准,不明说它为何会报喜。这倒透露出这位民间作者并不认为喜鹊有报喜的神异性,那只是一种偶然的巧合罢了。这实在是有道理的。
喜鹊在汉代时叫“干鹊”。王充《论衡.龙虚》:“猩猩知往,干鹊知来。”《淮南子.汜论训》:“猩猩知往而不知来,干鹄知来而不知往,此修短之分也。”古人传说,猩猩见人来就能知道是捕捉自己的,这叫知往。但它又喜饮酒,人置酒骗它饮醉,从而可捉住它。这又是它不知自己饮酒的后果。干鹊就是鹊。它知道人家有客人来就鸣,这叫知来。它也知道下一年多风,就把巢筑在树的低处,结果让人把卵掏去,这叫不知往。这说明动物有预知的长处,也有不能预知的短处。
喜鹊的习性是喜干燥气候。李时珍《本草纲目.禽.鹊》:“鹊能报喜,故谓之喜。性最恶湿,故谓之干。”这是以“干”或“喜”称名的原因。
《西京杂记》记汉代陆贾的话:“干鹊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集。”行人至,是说从远路来的人来到,这个话就比较具体、准确。远路的人雨天一般不会上路,天晴来的可能性大。天情,喜鹊欢畅而鸣,与远路人来巧合的可能性大。这就是俗语“喜鹊叫,客人到”的原因。本是一种趣说,不是说喜鹊有神异性,预知远路人来到。因为喜鹊叫,未必一定客人到;它不叫,客人也会来到;雨天,也有远路人到。即令它叫与客人到巧合,也有是不受欢迎的人来到的可能,便会是坏事来临。
这种俗语说法,由远路人再泛化到也说不远的客人到,由此又泛说到有各种喜事,就离开了原来的合乎一定科学道理的基础,就没有丝毫道理可言了。这叫“民俗的泛化”。自然,喜鹊叫与各种喜事来临的巧合的可能性也是有的,这纯粹就是民俗的附会了。
前面引《淮南子》说喜鹊预感多风时,把巢筑在树的较低部,这对比出在多数情况下是筑在树最高处。唐诗人韩惺《鹊》:“偏承雨露润毛衣,黑白分明人所知。高处营巢亲凤阙,静时闲语上龙墀。化为金印新祥瑞,飞向银河旧路歧。莫怪天涯栖不稳,托身须是万年枝。”诗中就写“高处营巢”的习性。高处通风,向阳,这也是性喜干燥的关系。
真理都是相对的,超出一步就会变成谬论。民俗中这种情况很多,喜鹊报喜也有此种情况。
“喜鹊叫,客人到”,是从天晴时远路人来到的可能性为根据的。这反映了古代对喜鹊喜晴朗天气的了解,有一定科学性。泛化为一般客人来、各种好事的征兆,已经离开了那一点科学性,但这是人们的趣说,还说不到谬误或反科学。但过去的算卦、占卜等迷信职业者,由此生发,编造出许多完全无道理的说法来。
第一种,把报喜绝对化、神异化。
明代周履靖《占验录》:“鹊早噪,行人至。中时噪,婚姻吉。暮忧疑。”说一定时间的喜鹊叫,专主某种喜事或忧疑,这就是玄乎其玄,无道理可言的迷信。按常理,早晨晴,远地的人才登程,怎会就来临呢?这恰好暴露出这些骗人的算卦先生之类连喜鹊报喜的基本道理也不知道。所言“中时噪,婚姻吉”,无非是从泛化的鹊鸣报喜事说法,而又偏指婚姻罢了。但又专限在中午之时的鹊叫,又是绝对化了。“暮忧疑”是说晚间鹊叫是有忧疑事的前兆,这是有意要从报喜反向复杂化,让人以为可报喜,又可报忧,真是神奇,让人盲目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