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石楠香(2 / 2)
嘉言倒是不以为意,调侃道:“月娘之前不也这样吗?反正是要嫁过去的人,早去晚去都一样。”
梁又梦怒着嘴嘬在杯缘上,眼睛往别处瞟,忍不住的笑意在她脸颊上粉成花,让人见了猜不清楚到底是在笑什么,看起来竟是如此古灵精怪。
喜宴还请了隔壁一家人,带头的何音在众官僚间穿梭喝大了才回来,全靠慕亦扶着他。
管家也跟来了这里,见家主醉的不省人事,就协助着一起扶去云家客房歇息。
有个七岁的小女孩跟在他们后边,不时替何音敛拖地的衣角,大人在前面打着的灯笼不足以照亮她的路,以至于女孩子没注意到石头,被绊了一脚。
家人只关照着何音,也因为她跌倒了没哭没闹,如此悄无声息,等她爬起来看前方,众人已在前边的路口拐弯,不知往哪边去了。
她一个人站在岔路口的黑夜里,旁边的院门上还挂着晃着两个大红的灯笼。
孩子往左边看看,再往右边看看,均不见有人来去。这样的孤独时刻就是叫个成年人来看,也会慌几分。
然而,她此刻却淡定的很,也许是小孩子心无神邪,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好与坏之分。她就独自站在原地,踌躇着应该去哪边。
有个十一二岁左右的郎君提着个纸灯笼,唱着歌微醺着醉意,从她身后走来。
他见这小孩子梳着整齐的辫发,发尾还坠了朵红纸做的鸢尾花,模样非常乖巧,不声不响很安静。
她的穿着也得体,站立姿态已有些许袅娜之感,就算稚嫩着,还是透露了她有着十足的教养。
郎君很好奇,俯下身摆着灯笼冲她同是充满好奇的一张脸晃晃,逗问道:“你爹娘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终于出声,回道:“我没有爹娘。”
他呦一声,继续问道:“那你叫什么?”
“范玉。”她看着这位郎君,探了双手去捏玩发尾的那朵纸鸢尾。
这女孩子的玩意平时是引不了他好奇心的,但现时偶遇这么个人,他对她的一切都感兴趣。
“这谁给你做的?”他不客气地去拿那朵花,却被她厌恶地扯开了手去。
他有点懵,她看自己的表情跟见到杀父仇人似的。
“好好好,我不碰,你这花我也会折,我不稀罕碰。”他笑着直起身,顺带伸个懒腰,拿着灯笼杆往左前方捅了捅,说道:“我今晚住那边,你呢?看你一个人站这里好久,不会是迷路了吧?”
她点点头,一直看着他,眼神里总是没有半点戒备,丝毫不设防。
“谁带你来的?”他觉得有点头疼,今天云家有这么多人,谁知道这姑娘哪家的。
她回道:“德爷。”
“谁?”他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德爷,自然也不知道她是从三斟曲来的。
她不说话了,还是抬头看着他,眼睛里似乎都映出了天上的星星。
两人对望了有段时间,他都不晓得自己在想什么,脑袋空了一般。
这大冷的夜里,四周也不见有个人影,他酒意渐渐退了,身子也更容易被风吹得哆嗦起来。
“你要不先跟我回去?”他为难半天,只好如此提议。
没成想她又点点头,答应了。
两人走到一座院里,那房子灯光全无,应是家人还未回来客房这边。
他朝屋里喊了两声,也确实没人回应,便让她在院里等着,自己磕磕撞撞地摸索到房中点上了烛灯后才让她进来。
他们坐到榻边,他拿出自己随身带的一本医书,翻了两页,一朵压干的花出现在书页间。
“这是真的鸢尾花。”他捏着成一片的褐色压花,朝她炫耀。
她双手拢着那朵纸花,眼睛却盯着他手里的,此时应是在想它新鲜的模样。
这女孩子话很少,他也不嫌弃,光顾着自己朝她讲,从鸢尾讲到各种入药的植物,尽了半天兴,最后向她问道:“你有听不懂的吗?”
她第三回点头,回应:“你说你会折这花,你折给我看看。”
他略有点失望,自己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
“不折了!我要送你去找这边的管家。”他干脆把东西收拾好,急着赶她出门。
她反而一把拉住他,求道:“你教我。”
“不!”他甩开了这女孩子,正要拿起烛灯吹,却听她哽咽起来:“我想折一朵给德爷。”
七八岁的孩子手没那么巧,他觉得自己教她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于是从屋里翻出一张信笺,三两下给她叠了一朵出来。
“喏,你拿着送你德爷去。”他把纸花递到她手里,补充道:“这纸太黄了,颜色不好看,你回去拿点胭脂水粉给涂上。”
她把花护在手里,仔细看了遍问道:“你说什么颜色好看?”
“白色,白色干净。”他不假思索,话没完就拉上她去找云府管家。
此时慕亦带着一众人在云家找疯了,那孩子就这么不见踪影,也不知道被谁拐了去。
正当家丁打着灯笼四处搜寻时,有人眼尖瞥到路边站着个女孩子,领回去让德爷过目,果真就是她要找的人。
慕亦总算松了口气,抱起范玉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她来不及说话,先把一直牢牢捂着的一双小手举到慕亦面前,打开来,竟见里面是一朵鲜嫩的白色鸢尾花。
这寒冬腊月的,竟然还有鲜花开着?
范玉对此没什么反应,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当成纸花就给慕亦簪上了。
话说那位小郎君送她到路口后就躲了起来,他怕被误会成有意拐了人家女儿的恶棍,所以一直等到家丁发现并抱走了人他才安心回去。
客房的烛灯重新点起来,他洗漱完手里握着卷自己最爱看的医书,就跳进了被窝里,欲在灯下再细细研读一回。哪知自己枕边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朵鲜花。
他拿起来仔细看,像是刚采下来的一朵白色鸢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