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清流恶作剧(2 / 2)
“不用,绝对不用的。”
说服了舒清阿,宝廷几个自去准备。买了一大包的爆竹、鞭炮、二踢脚、轰天雷,装在一个褡裢中,背在几个人身上,趁着夜色到了英国驻华使领馆的门口,找一个武弁不注意的空挡,舒清阿制住了两名武弁,拖到一边,宝廷、吴振南、林国庚、沈梁四个人到了阴影的树丛角落,点燃引信,砸碎玻璃,趁里面的人还不曾反应过来,全数抛了进去!
乒乒乓乓好一阵巨响,伴随着男女惊恐的呼喝和杯碟茶盏破碎之声,场面一时大乱!宝廷百忙中回头看去,腾起的紫雾中,宴会大厅正中的圣诞树轰然而倒!上面挂着的各种吊饰、礼物、散落得到处都是。
等到英国领事、武官并卫士赶到,发现只是爆竹而不是武装袭击,方才放下心来,但紧接着一个问题出现:这是何人所为?搞这样的恶作剧,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再到门口去看,两名值岗的武弁,直挺挺躺在雪地上,有人以为他们死了,过去看看,却没有,只是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是为定身法定住了一般,有***约猜到:这一定是中国人做的!听说过中国人有一种神奇的点穴术,这可能就是了。
英国驻华领事麦克唐纳大怒,中国人太过分了,他们难道不知道,圣诞节是西方第一大节,犹如中国的春节一般吗?本年圣诞节之前,英国驻华使馆也曾经行文总署衙门,希望对方能够出席,两国官员,同堂欢庆,却因为这一天是中国大清康熙皇帝的忌日而婉言谢绝了邀请。不料请之不来,反而暗中登门,做此恶客?
他命人起草严正声明,并派人连夜到总署衙门投递公文,内中言辞非常激烈,认为中国人这样不尊重友邦的做法,是不能容忍的。而且,若是事后有此引发任何导致双方不愉快的摩擦和冲突,中国大清政府要负全部责任。
总署衙门夜来值守的是两个人,一个叫荫昌,一个叫周家楣,分别是同文馆第一期和第二期的学生。连夜接到英国人的照会,也很是给吓了一跳,听闻事情的经过,暂时把英国人打发走,转头立刻到文祥府中通知了领班军机大臣。
这件事闹得相当严重,皇帝非常重视,一边命刑部、九门提督、顺天府彻查;一边命文祥以管部大臣,带同荣禄几个人到英国使领馆去,向对方表示慰切和遗憾。并且说,一定要找到经办此事的凶手,给友邦国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样的案子不问可知,一定是有人故意捣蛋,参详事发前一天英国人放爆竹,扔进翰林院中可知,这等贸然之举,不知道惹怒了何人,出以这样的手段。九门提督和顺天府本想糊弄了事,将这件案子拖到过了年,一切凉下来之后再说,不料皇帝似乎为这几个人动了怒气,连续降旨,要各级衙门认真查办,这一下,众人不敢敷衍塞责了。
一查之下才发现,两个英国武弁为人点了穴道,以武寻人——点穴是不传之秘,真正会的人如凤毛麟角,很快的,把舒清阿查了出来。这一次他倒难得的硬气起来,只说是自己一人所为,不干旁人的事。
但宝廷几个又岂能做那种临危苟且之辈?纷纷出首,自承罪责——前后用了不到五天的时间,这件轰动一时的案子,就水落石出了。
刑部堂官把宝廷几个人的亲供整理成册,具折奏闻,皇帝看过之后,几乎笑出声来:宝廷和舒清阿两个人当年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于他们一个俊逸,一个威武的男儿气概很是喜欢,倒不料还有这样顽皮的一面?好笑过后,却又觉得很伤脑筋:宝廷几个人的作为,在清流、京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有好事的给他们起了个雅号:翰林五义。
若是朝廷不顾清议,将这五个年轻人依照国法处置,一定会招致民情的不满,但若是特为保全,又恐在京的各驻华使领馆未必答应——咸丰七年的冲突之后,英法美等国和大清的关系,正因为往来商贸越加通畅而处于难得的蜜月期,要是因为这件事处理不好,引发新一轮的争端,就太过得不偿失了。
为此,皇帝特别召集军机处,专谈此事。“刑部议定奏拟上来的罪名是顽劣不羁,有辱国体。尽数三年徒刑,流三千里。奴才以为,过于严苛了。”
文祥是管总署衙门的,这件事又是涉外官司,他自然是要第一个进言,“奴才想,凡是必有因果。宝廷几个人,幼承庭训,警儆天心,才学过人之处,自不待言。又不疯不傻,如何就做出这样不识大体的举动呢?这其中的缘故,圣明无过皇上,察查莫过天下。洋人在我天朝圣祖仁皇帝忌辰之日,大肆动用响器,固然彼邦风情不侔于中华,但这等失礼之行,奴才心中也是大不以为然的。”
皇帝瞪了文祥一眼,“你这话如何解?难道说,只为彼邦风情不同于泱泱中华,就要人家全数扔掉自己的礼仪吗?”
本年的圣诞节日子赶得非常不巧,总署衙门知会各国公使,希望他们能够照顾大清国人的情绪,少做宾客喧阗的举动,但对方不予理会。文祥奏报到御前,皇帝也只是说,“各国风情不同,未可强人所难,还是求同存异吧。”轻飘飘的放了过去。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文祥说‘不以为然’的话,表面上听起来是对洋人,实际上,说成是对皇帝宽以带人薄有微词也并无不可。
文祥没有想到皇帝会纠察出这一点言辞中的细节不放,赶忙碰头,“奴才不敢。”
皇帝不再理他,转而问道,“你们以为呢?”
“东交民巷位处于翰林院左近,自咸丰初年设立各国领事馆以来,清流士子、民间百姓,或者疑惑于洋人风情,或者不满于天朝储才之地,有此金发碧眼儿堂皇出入,故而多有抱怨之声。这一次更引发如此重大之杯葛事端。”许乃钊重重的碰了个头,大声说道,“臣位居枢庭,燮理阴阳,未尽其责,臣先自请处分。”
“现在不是追究你这军机处首辅的责任,是要拿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宝廷几个都是你的学生,你怎么说?”
“臣想,宝廷几个,不识两国交往之重,做出此等有碍观瞻,影响英、我邦交之事,本该从严惩处,不过念在其人年少无知,还请皇上法外施仁,宽宥……”
“不教而诛谓之苛。宝廷几个既然不懂两国交往之中的种种规制,朕也不好就临以重罚。”许乃钊正出了一口气,欲待出言谢恩,只听皇帝又说道,“不过,不懂不能成为理由——他们不是不知道吗?就让他们到同文馆去,随同新一期的生员,认真学习一番吧?”
许乃钊大吃一惊,“皇上,宝廷、舒清阿、吴振南、林国庚、沈梁五人皆是本年殿试所选中的二甲生员,文理清通、品行过人,遴选入庶常管之后,亦多有建言,这样的人才,正是未来国家栋梁,朝廷柱石……”
“这话朕就不明白了,部院之设,哪一个不是政令所出,为国所用之地?怎么还要分得如此精确明白吗?即便以上几人确实有才,行事却如此顽劣,搅闹外国宴会,几乎引发两国摩擦——这样的人,不通规矩,不明事理,即便胸有锦绣,日后或者出任外官,或者入值庙堂,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多大的祸事来呢!”他用力一摆手,大声说道,“让这几个人先到同文馆去,学一学两国交往中的各种规矩再说。”
许乃钊当值以来,还从来不曾这样给皇帝当面抢白过,一张清矍的脸色,越发显得苍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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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袁甲三上了一份奏折,请旨将京中所有外国使领场馆,另选基地,鸩工承建,一则可以使各国官民、僚员俱得安谧;二来,也可以使毗邻而居的翰林院、六部衙门等地,不至于为日后再有类似情事出现,而做出种种有碍国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