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郁默迷茫的表情,令霍岐南心疼:“默默,你认得出他吗?”
“不认识呢。”郁默有点沮丧,但紧张寻觅的眼神,却一刻都没停下。他又朝着窗外望了好一会,等到人流逐渐稀少的时候,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东掏掏西摸摸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部手机。
郁默的手机只用于和郁欢、夏悠、陈姐三人通讯。因此,当郁默拿出手机,夏悠下意识地以为他要打电话给郁欢,询问程思淮的长相。
夏悠略显慌张:“郁默,你要干什么。”
郁默不回应夏悠,自言自语:“我记得我拍过一张照片的,不知道在不在了……”
夏悠听见他并不是打算打电话给郁欢,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只是,郁默口中的照片,却又让夏悠匪夷所思。
此刻,夏悠正怀抱着郁默,稍稍低头,就能看见郁默在手机屏幕上的操作。而坐在驾驶座上的霍岐南,目光也不由得往郁默的手机屏幕上看。
只见郁默迅速打开相册,紧张地来回划着屏幕,像是在找寻着什么。后来,在最底下的一个相册里,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照片,点开。
相册是加密的,点去查看还要输入密码。
郁默肉圆圆的手指立刻在九宫格上移动,按下了0502。
他的生日。
很快,相册解锁,里头仅有一张照片,一张皱巴巴的证件照,像是从垃圾桶里被翻出来的。鲜红的底色,喜气洋洋地镶嵌着一张喜悦的男人脸。上头还打着钢印,仔细查看钢印上的字迹,不难看出,这是一张登记结婚时所用的照片。只是,原本应是夫妻双方共同出现的照片,却被人故意裁剪,只剩下了男人的脸。
“这是……”霍岐南开口询问。
郁默摇晃着手机,眼底有掩饰不住地喜悦:“这是我爸爸的照片!”
“哪来的?”夏悠插嘴,语气来者不善。
“以前陈姐打扫卧室发现的,陈姐说这是我爸爸的照片,所以我就偷偷拍下来了。因为怕妈妈看见,让她伤心,所以相册我都加密了。0502,我的生日。夏悠阿姨,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郁默高兴地像是个亟待讨赏的孩子。
只是这样的情况下,夏悠和霍岐南全都笑不出来。
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收藏父亲的照片,胆战心惊地怕母亲知道。明明心里记挂着,但怕触动母亲的伤口,所以一直保密着。明明郁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但他的心里却仿佛藏了个成人思维。顾虑周全,又小心翼翼。
这样的认识,令夏悠难堪,也令霍岐南心寒。
一时间,两人俱是无言。
车厢内死寂,夏悠与霍岐南各怀鬼胎,而郁默则是一门心思地对照着照片,在找程思淮,连大气都不敢喘。
眼前,正巧有人影朝车子正前方走来,霍岐南正对着挡风玻璃,一眼就看见了程思淮。
郁默还在东面的车窗边逡巡,这时的正前方,是郁默的视觉死角,在那样的角度,他根本看不见程思淮。
霍岐南并不想让郁默认程思淮为父,但眼见程思淮就要走过,而无意间瞥见郁默眼神中欢欣雀跃的期待时,霍岐南却又忍不住打碎他的期望。
他哑着嗓子,说:“默默,你看正前方走过来的那个,像不像你爸爸?”
得闻“爸爸”二字,郁默像是个得了哨令的士兵,立即转过脑袋,睁圆了眼睛往正前方看。
他到底是没见过程思淮,竖着手机,朝着人脸比对了很久,才高兴地跳起来:“哇,那真的是我爸爸耶!”
这时,程思淮路过车旁,快要走过。郁默生怕他消失,立刻从副驾驶座上,矮小的身子越过排挡杆,一路爬到了驾驶座上、霍岐南怀里。
他拍着胸脯,惊喜地大叫:“叔叔你快看,那是我爸爸,他是不是长得好帅,简直像是电影里的大英雄!”
“是啊。”霍岐南声音苍白。
“我今天终于见到我爸爸了,回去我可以跟同学炫耀,郁默是有爸爸的呢!”
程思淮赶着下班,脚步也走得飞快。没一会,他的人影就聚成了渺小的一个点。
任凭郁默如何拍打车窗,大喊“爸爸不要走”,程思淮也根本听不见。
车内车外,恍惚是两个世界。
隔着密不透风的车窗薄膜,车的声音无法为车外人所知。即便是郁默叫得再响,声音再高,在车外程思淮的耳朵里,也恍如蚊子叫,晃耳就一扫而过了。
待到程思淮真正消失不见的时候,郁默才依依不舍地从车窗上退下来。
大概是喊得久了,他的声音都哑了,但激动的情绪却依旧还在。他说:“叔叔,见过爸爸以后,生日吹蜡烛许愿的时候,我又有新愿望了。”
“什么?”
郁默仰头畅想:“我希望能经常看见爸爸,如果奢侈一点的话,我还想要爸爸喜欢我。最好,还能多爱我一点。”
“你这么聪明可爱,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是吗?那下次叔叔你还能带我来看爸爸吗?我一定不告诉我妈妈。”郁默得寸进尺。
霍岐南不忍打破郁默眼底的期待,只好低声说:“好。”
一旁,夏悠将他们的对话收入耳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忽然迟疑了,她忽然犹豫了,她忽然不明白,当初自己为求东山再起所做的选择,是否……是对的。
她固然对霍岐南恨之入骨,但对于她曾经报以牵连恨意的郁默,却似乎是最无辜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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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郁默睡着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闹了一阵就没了力气,不消一会,就躺在夏悠的怀里睡着了。他睡得酣甜,气氛阒静的车厢里,甚至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傍晚,盛城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仿佛不会断似的。
遇上红灯,霍岐南踩下刹车。
雨里行人匆忙,一脚踩在水塘里,水花四溅。隔着车窗,仿佛也能听见细碎的水声。
霍岐南握紧方向盘,视线正对着前方,看似稀松平常,但手上的力量却一点点收紧,直到指甲盖泛起异样的白。
他沉着嗓子,听不出情绪。只能看见窗外的光线打在他的侧脸上,忽明忽暗。
“小鹤,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觉得,你过分了。”
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想起刚才郁默拍打着窗户,拼命呼喊着那个不是他生父的人,夏悠忽然觉得悲从中来。
喉头像是被哽住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霍岐南说:“你把所有的爱都分给了阮阮,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孤儿,但却始终舍不得施舍给郁默一点点。”
“小鹤,你恨我就好,何必这么残忍地对待他。”
霍岐南猛捶一记方向盘,拳头和硬物碰撞那一刻,闷闷地,没有杂音。
他说:“郁默可以不是我的儿子,我可以永远不和他相认。但到底他终究是你的亲生骨肉,何必对他那么狠。”
夏悠心里五味杂陈,竟是拿不出一句话来回应。
但她抱着郁默的那双手,却是忍不住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