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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闻声,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做过半点移动,仿佛他对于朱实的选择,早已知晓一般。场上只留下相视而立的朱樱朱厚二人。
时至今日,朱樱都还是无法解释,当年是哪里冒出的倔强劲,硬是生生的不肯将自己的双脚移动分毫。
约莫有半晌的功夫后,朱厚轻启双唇,浑厚的似有愠色般的话语出口“樱儿,为何不做选择!”
朱樱听见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话语,双腿几乎一软,作势就要瘫坐在地上。
一旁的朱实见状,急切的表情在朱樱眼角的余光中,是那般清晰的显现。
朱樱没有立即回答,朱厚的脸上,愠怒之色一点点的加剧。终于,朱樱还是在朱厚将要抬脚冲自己走来之际,启开了那张樱桃小嘴。“我不喜欢这里的武器,它们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我很不喜欢。”
朱樱说完这句话后,立即闭上了双眼,只等朱厚狂风暴雨般的怒气袭来,然而,预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待得朱樱再次睁开眼睛之时,朱厚已经不知去向。
见到朱厚离开的朱实,这才赶忙跑到朱樱身边,开口便是“三妹,你不该忤逆父亲的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今天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而已,你就随便选一样不就好了。”
朱从依旧站在那柄巨斧前,身子不曾移动分毫,然后他的身子,却不知何时已经转了过来,双眼直挺挺的盯着朱樱。
朱樱沉浸在莫大的恐惧中,半晌后回过神的她,立时便感觉到了全身那股难以言明的软弱之感,这样的感觉,一直在朱实重复了好几次关切的问讯之后,才稍稍得以缓解。
“我不想要做选择。”稚嫩纯真的小脸上,第一次蒙上了一副坚强绝决的表情,那副模样,不仅看得朱实有些恍惚,更是令显得漠不关心的朱从,眼神中有了些许诧异。
岁月的流逝中,选择了长剑的朱实,自那日开始,便日复一日的开始练习,渐渐地,剑道,已成为他生命的全部。
一眼相中巨斧的朱从,则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朱厚重点培养的对象,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与此同时,朱从手中的战斧也从小一点点的变大,直至能够力劈千斤。
至于朱樱,那日之后,朱厚表现得像是忤逆之事从不曾发生过一般,决口不提,虽然父女二人之间的关系渐渐冷淡疏远,但那时的朱樱所能理解的便是,不知为了某种原因,朱厚需要将所有的时间用来培育朱从。
没有选择任何武器的朱樱,隔了几日后,便有了一名外来女性老师,时日一长,她渐渐也知晓了那位老师所擅长的本领:轻功。
一家三子女,自此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朱樱回想着,不知不觉间,那位自己成年之日便不声不响离开的女老师的影像忽的又清晰起来,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回忆就如同一剂毒药,贯穿血液,带出了各种好的,不好的触觉。
许久,朱樱才开口回道“我记得,可是二哥,你的意思是?”,事实上,说出这句话的朱樱,已经隐约感觉到自己已经碰触隐秘的边缘,只是那道边缘略显模糊。
朱实闻言,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像是在揣摩朱樱的话语,毕竟,以他对自己这个妹妹的了解程度而言,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想来朱樱应该是能够立即理解其中的含义。
许久,见朱樱望着自己的眼神,确实不像是假装,朱实这才弱不可闻的轻叹一口气,望向远处已经整装待发的朱厚,朱从二人,说道“早在那时,或者可以说,是我们一出生的时候,大家的命运就已经遭到了设定。当年,我们选择的并不是偏好的武器。”
朱实顿了顿“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我们选择的是以后的命运!其次,一直以来,我们以为这样的命运是自己选择,自己走出来的。可事实上呢,我们三人当日的选择,父亲怕是早已经知晓。”
“什么?”话音落下,朱樱终于彻底明白朱实所言之中的含义,顿时一阵彻骨的寒意贯穿全身。“二哥,你是说,这么些年来,我们其实一直都是在按照父亲所设定下来的道路前进?”朱樱说着摇了摇头“这,这不可能吧。”
朱实苦涩一笑“父亲是一名出色的谋略家,今日之前的我,虽然对他很是高估,但却没想到,他的心思会缜密到如此恐怖的地步。”朱实说着望向朱樱“三妹,如果你细细思考一下的话,你就会明白我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见朱樱没有丝毫回答的意思,朱实这才继续说道“朱雀府三位子女,大儿子朱实,手握千斤,可力劈山河,一柄巨斧,当于万军之中,直取敌将首级。与此同时,几乎得到父亲真传的他,虽很少得到表现的机会,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学到了父亲的那些谋略思想。有勇有谋,大抵便是如此。”
“二儿子,我,醉心剑道,数十年如一日,呆在自己的安乐窝里,不问,不在乎,不关心外界的一切。以前我还好奇过,为什么父亲会如此放纵我这般可以说是自私自利,荒废人生的行为,直到今日,我才忽然想明白,在剑道的背后,我其实还承担了一份父亲给我的责任,那就是传播朱家香火。”
说道此处的朱实,言语中不无沧桑之感。“大抵也是因为这样,即使事情已经发到了今日这一步,我凭借着苦练的剑术,以及与世无争的生活态度,保全性命,维持香火的延续,应该不会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最后,便是三妹你。作为一名姑娘,父亲最初的打算便是让你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无忧无虑,开心就好。所以那日,你没有选择任何武器,父亲的心里其实已然充满了宽慰之情。”
泪水慢慢汇聚到了眼眶,自朱樱眼中射出的那道不无沧桑的目光,显示出了此刻她的内心,是多么的悲伤。
“若是如此,岂非是说,大哥此行有去无回的命运,早已被注定?”
朱实无声叹息,随即却又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如今回想起大哥这些年有意无意说出的话来,我想,他早已明白他的命并不属于自己。”
朱樱听言,心头一怔,视线不受控制的转移到了远处那名不管什么时候看去,都朴实无华,甚至有点木纳愚笨的男子。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几乎从小开始就不亲近的大哥,竟然能够默默承受那样惊悚无奈的生活。
朱樱想象不到,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够做到坦然面对。
一幕幕往事快速的在朱樱眼前闪现,此时此刻的她,回想起这些年来与朱从的争执以及无理取闹,内心满满的尽是羞愧与自责。
朱樱感受着内心的苦痛,脚下不禁就要朝前走去。
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的朱实,默默地加重了放在她肩膀上那只手掌的力道“三妹。”朱实说着轻轻摇了摇头,“多说无益。大哥早已做好了准备,他内心的信念,已不是我们能够改变。”
朱樱低头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语气异常坚定的说道“你我都是朱家人,此刻这般生死存亡的关头,应当共同度过。”
朱实像是颇为诧异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略一愣神之后,才望着已经有了走动趋势的朱厚朱从二人,轻声道“这不是父亲和大哥所想要的。”
“可是…..”
朱樱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朱从朝他们两人看了过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二人,立时鬼使神差般,齐齐注目过去,三人此时无声胜有声。
六目对视之间,时光如同手上竭力想要握住的黄沙一般,终于还是渐渐流逝。
终于,朱从冲他们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几十年来从未曾出现过的笑容,那样的笑容里,充满了幸福与释然。
像是在告诉他们:自己的使命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