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过时(2 / 2)
“人总是会变的,何况上了年纪,老了,老了。”
老了,自是老了,一个老杂毛儿,一个老妖道,都是方道士的老相好。
方道士虽然半死不活只疑做梦,可是方道士心里还是明白的。
这是百草峰。
这终究,不是梦。
只听沐掌教笑叹道:“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自然都是师兄的手笔,哈哈!”宿道长淡淡道:“些许玩物,不值一提。”沐掌教笑道:“师兄既说玩物,怎又玩心大起?”沉默片刻,宿道长轻声叹道:“此时多经历一点,来曰方可坚强一些。”沐掌教随之大笑:“师兄向来清高孤僻,这一回却是当真上了心,哈哈!”
半晌,宿道长说道:“我以为我再也不怕孤独,可是,可是,是的,他给了我很多快乐。”沐掌教笑道:“他就像当年的你,是么?”宿道长说道:“他也似当年的你,可他只是他,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姓格。”又是半晌,沐掌教叹道:“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故事,是否精彩,只有自己的心里才是,真正晓得。”
晓得!晓得!
是她!是她!方殷蓦地睁大眼睛,眼前半明半暗一方世界!昏昏沉沉,一如恍惚的精神,清冷的月光照在床头壁间,照上苍白黯淡的面颊,竟觉极为刺目!身上湿湿的凉凉的并无半分痛楚,脸上凉凉的湿湿的却是很不舒服!将欲挣扎起身,只是气力也无,眼前交织纷杂的光线幻化出一张俏脸——
是她,仍旧是她。
哪怕伤了心哪怕死了心哪怕碎了心,也是她,只能是她!真正存乎一心不能舍却的是她!思之动心动容动情却了魂魄的是她!为之流血流泪百折而不回肝肠寸寸断的是她!是她是她是她,这又是说的甚么废话!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儿戏,这分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是一出令人伤悲的戏,错错错!这不是戏!这并不是一场戏!
怎又伤悲?又怎流泪?
“出来罢小子,醒了还要躺在那里装死,哈哈!”这是老杂毛儿的声音,他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莫理他,喝酒。”这是宿老道说的话,此人也是个无情无义之徒:“吱吱!叽吱!”还有一个一百零八,听上去呼哧带喘好像是——
方道士缓缓起身,慢慢地走出房门。
一轮圆月映入眼帘,星光闪烁银河灿烂。
月下一只猴子摇摇晃晃地比划蹦跳着,有若舞蹈。
一百零八当然是在,而且一百零八已经喝大了,其实一百零八是在撒酒疯。
而房前一桌一壶两杯两凳,二人举杯邀月相对而饮,有说有笑看上去很是悠闲。
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是啊,是流了不少的血,也不过是皮外伤,没有人把这件事真正放在心上。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就像是一场梦,不过是梦一场。方殷恹恹地,默默地立在门前,看着眼前清晖铺就的远山近景天地人,只觉身上有些冷,心里是淡淡的惆怅。
沐掌教笑道:“小子,告诉你三件大好事!其一,大伙儿一致认定,你就是本次中秋比武实至名归的第一!其二,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上清第三十八代掌教弟子。其三,袁家丫头,呃,已经是你的人了,哈哈!”方道士心里一动,看过一眼,叹了口气:“老杂毛儿,谎话说得太多,终究是会不得好死的。”
“哈哈哈哈!是极是极!”沐掌教大笑道:“到底是年轻小伙儿,你看流了恁多的血,不过一天便就下了地,哈哈!”是了,这是第二天了,那么就是躺了一天一夜。方道士有气无力,方道士心情不好,方道士不想废话也懒得理他了,一时没精打采立在那里。一时又不觉去摸脸上。脸上凉凉的满是药膏,只怕是。
破了相了。
“这是鸡汤,快快趁热喝!”沐掌教拎起一瓦罐,热情地招呼着。
香!很香!非常之地道!
一百零八摇摇晃晃走过去,摊了双手示意接过——
“去去去,哪儿都有你!这不是给你的,走开走开!”沐掌教连连喝斥,大摇其头。一百零八登时大怒!这人!不知道一百零八是谁么!一百零八神通广大本领超群,吃你一点东西这是给你面子!这是给脸不要脸!当下一百零八横眉立目吡牙咧嘴,抡胳膊扬拳头开始怒叱他恐吓他,看上去神情极为不满万分激动!
再说一百零八喝大了,已经不再是一百零八。
老子才是天下第一!
宿道长打个哈欠,起身走开:“睡觉去了。”
沐掌教随之起身,点头一笑:“师兄,长天告辞。”
这是没了兴致。
“小子,伤养好了便去上清峰找我,有事和你说。”沐掌教留一句话,大步而去。
宿道长自行回屋睡觉,与方道士擦肩而过。
一般无话可说。
方道士心情不好,却也正想清静一下,一个人好好想想。
一百零八得偿所愿,几将脑袋伸进瓦罐,喝得是叽里咕噜不亦乐乎。
月下。
一人,一猴。
相对,坐着。
过了中秋,月亮还是那般地圆,圆圆满满。
然心已缺。
无以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