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书治要》背后的管理之道(2 / 2)
但是,我们不快乐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们有的时候,要求天也要完美。天要很仁慈,好像才是对的。大家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在这部电影里面,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情景:一个年轻人乘船出海,结果船翻了,他被迫漂流在海上,父母双亡,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他一个人,他很恐惧。然后,他就对着苍天喊:上苍,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把所有东西都拿走?他在抱怨上苍。上帝爱人,但是为什么上帝要夺走他所有的亲人,要让一艘船彻底毁掉?这么多人,难道每一个人都是坏人吗?这实际上涉及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著名的哲学评论文化知识分子吴伯凡先生是这样说的:实际上所谓的爱,是一种大爱,它并不是只针对人的爱。比如说,一艘船翻到海里去了,表面上,是对人的不仁慈,但其实,它是对鱼的仁慈。就像鱼被人吃,人被鱼吃,在上苍看来,那才是公平的游戏规则。所以,它的爱是在超越凡人的层次的。但是,我们却没能意识到。
所以,我们很多时候都说:为什么上苍会带给我那么多的不平等?但是,站在更高的层面上来看,上苍其实不见得是这样思考的。因为,每一件东西都有它自己的节奏和命运。也许,其背后有一种更高深的逻辑,是我们作为人所不能理解的。
所以,列子在《殷汤问》中专门提到,只有圣人能够通晓规律,知道有些东西活得短暂,有些东西活得长久,都是各有天命的。因此,我们并不见得要求每一件事都天长地久。我记得杰克·韦尔奇说过:如果有一些员工在公司里面工作一年或者半年就表现出了不称职的一面,他就必须马上离开。其逻辑有两点:第一,如果管理者让不称职的、没有效率的员工留在公司工作,其实是对那些有效率的、能干的员工的不公平;第二,在企业资金充裕时,让不称职的员工离开,企业还有钱去遣散他,给他补偿。但是,如果任由不称职的人充斥在各个岗位中,最后整艘大船被这些人拖垮了之后,公司就会崩溃、倒塌,连养老金或一点点的抚恤金都拿不出来。这样,既对那些不称职的人不公平,对那些称职的人也不公平。所以,在一家企业里,有些人的工作时间长,有些人的工作时间短,是各有天命的。我们要顺应这样的规律。
列子在《殷汤问》中借助大禹的例子讲了这样一个道理:每一个人都不要奢望所有的事情能够天长地久,万事万物都齐备。当你有这种企图时,你就开始变得痛苦起来了。在当下,你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已经很不错了。如果你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也应该感激。感激什么?感激你还有人生的方向。
还是回到少年派的例子。在汪洋大海上,有一艘船。这艘船上面,有一个小孩儿和一只老虎,这只老虎时刻都想吃掉小孩儿,但小孩儿却不能让老虎吃掉自己。这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尖锐矛盾,但是,这一尖锐矛盾却难以得到彻底的解决。老虎不能把小孩儿吃了,因为吃了小孩儿之后,就没有人为它打鱼来喂它,没有人帮它收集雨水来喂它水了。小孩儿也需要这只老虎,因为这只老虎每天都对他虎视眈眈,让他必须每天都要抗争,都要去捕鱼,收集雨水给老虎喝。所以,这对极其尖锐的矛盾在你死我活的争斗当中,却形成了一种共生的关系。
这说明什么?连要吃掉你的敌人,都有可能对你有用,我们要学会利用好这样一种关系。以前,我在《冬吴相对论》节目里面和大家分享过一个观念:一个人要做成一件事儿,必须要有三个原则。第一,要有贵人相助;第二,要有高人指路;第三,要有小人监督。前面两者大家都能理解,关于第三点,你想想看,如果没有小人在监督你,你觉得自己顺风顺水的,奉天承运的,你就可以做一切依自己心性而做的事情。其实,有可能你的心性是错的,你的狂妄和自大的心也有可能会爆棚,导致错误。所以,有个说法叫“终日乾乾”,每一天总害怕有人惩罚你,总有一个小人在旁边监视你,随时找到你的缺点。当你处于这样一种状态中时,你会对那个小人抱有仇恨,但是其实他的存在是可以被你有效利用的。
再跟大家举一个很鲜活的例子。现在有很多人都在指责一本书——《本草纲目》,说《本草纲目》简直是封建残渣余孽。你看看,一会儿锅底灰又可以治病了,一会儿房梁上的土又可以治病了。好像中国古代的人非常不堪。但是,假如你把它还原到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在万恶的旧社会,一个农村人,他不会针灸,没有李时珍在旁边,他只有房梁上的土,只有锅底的灰,那怎么办?在医疗条件恶劣的情况下,《本草纲目》告诉你还可以用这些灰来治病,这给了人们一定的心里慰藉。
《本草纲目》中曾经介绍过一个治天花的方法。我们都知道,小孩儿有时候会出天花。西方通过种牛痘的方法来预防,就是把牛身上的天花,稀释很多倍之后,做成疫苗,注射到小孩儿的身体里面,让小孩儿的身体产生抗体。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在此之前,《本草纲目》就曾经记载,古代的中国人是用那些出了天花的小孩儿衣服上粘的血水,泡水给未出天花的小孩儿喝的。或者把衣服烧成灰,给那些小孩儿闻。本质上,这些方法跟种牛痘是一样的,就是用别人的病毒让自己产生抗体。
如果我们站在一个特殊的角度来看,你就会发现,中国古代的人有一种非常有意思的世界观,这种世界观其实已经在彼得·德鲁克那里得到了印证,那就是:用人所长,任何事情都不要求全。
之前提到,圣人能够让形形色色的人都发挥他的长处。于是,就引发了这样一个话题,我们身边通常有两种人:一种人是遇见什么东西都说,哇!真有意思,真可爱,真不错;另一种人总是说这事不靠谱、这人不靠谱,好像他很聪明。这两种人有什么差别?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后者总能在任何一件事上都发现瑕疵,提出问题。但其实你会发现,他只是发现了别人的缺点,并没有把那个人给消灭掉,也没有把事儿给解决掉,他的意识雷达总是在搜索那些看起来不对的事。而另外一种人总是能看到好的事情,他的内心会欣赏这些美好的事情,欣赏那些优秀的人,这样他就更容易从别人身上学习到优点而完善自己。
现在,一有人跟我讲什么事情不靠谱时,我就会立刻制止他。谁都知道这世界不靠谱,谁都知道人生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但凡结过婚的人都知道,婚姻是没有完美的,在婚姻生活中双方甚至有无数次想杀死彼此的冲动。我有一个朋友这样说过:一段完整的婚姻,夫妻俩在这一辈子当中起码有1000次想要用各种方法毒死、杀死,用板砖拍死对方的冲动。但是为什么没有?因为他们忍住了。忍住了之后,变成老头儿、老太太时两个人才能牵着手在街心公园散步。当你患老年痴呆时,还有一个人把你拉回家吃饭。这就是你忍下来的一个福报。
列子还有一篇《立命》。里面有个故事可能很多朋友都听过,我把它简要地跟大家分享一下。齐国的宰相管仲病了,齐桓公就问他说:仲父之病很重,令人担忧,如果您过世了,我应该把政要托付给谁?管仲就问:您打算托付给谁?齐桓公说:我认为,鲍叔牙是可以的。管仲听了之后直摇头,说鲍叔牙为人过于廉洁,过于优秀,他不屑于接近那些不如自己的人,一旦听说别人有过失,就会牢牢记住。
所以,如果让这个品格很高尚,却不能容忍别人的不完美的人来管理国事,这样的人对上会牵连君主,对下又会不得人心。那么,他离得罪君主的日子大概就不远了。虽然,我和他是好朋友,但如果你让他来接替我的位置的话,可能现在没事,以后出现的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会经常指出你的问题。时间长了之后,你就不高兴,不高兴怎么办?很可能就把他砍了。结果,我作为他的好朋友,推荐他来接替我的位置,最后,却把他给害了,这实在是一件很不合理的事情。
齐桓公接着就问:如果不能用他,那应该用谁?管仲说:隰朋是可以的。他为人处事,自愧不如皇帝,但是,却怜惜不如自己的人。恃才放旷者,难得人心;礼贤下士者,易得人心。而且,隰朋对于国事,不需要自己知道的不听;对于家事,不需要自己看的不看。我们会发现,隰朋这个人虽然才能可能比不上鲍叔牙,但这个人有大智慧。
中国古代有两种文化,一种叫作“经”,一种叫作“史”。经,是完美的,你看《论语》、《孟子》,讲的都是人要高大全。
但是,从历史中你会发现,那些高大全的人,混得都不是很好,反而那些有缺点的人,都能够苟延残喘。而且,往往能够成就大事的人,很多都是那些未必能得到人们认可的人。
所以,“经”和“史”可以理解为我们在读古代的东西、学国学时需要阴阳平衡的两个方面。刚才讲的那个例子,就是历史,是齐桓公和管仲之间的对话,它讲的是什么?讲的是管仲在病榻之前向他的老板交托他这个岗位时,推荐的这个人——隰朋,他的人格有一些非主流、非全然、非圣人的特点,但是这种人能够做官。我觉得这个故事特别具有现实意义。所以,如果你的丈夫,能够做好丈夫就可以了,你别要求他还要变成好儿子、好爸爸、好领导、好男人;什么都好,那是不可能的。一个男人肯娶你,肯爱你,已然足够了。
所以,通过《立命》这一篇,我们会发现,用人时对于那些过于完美、求全责备的人,要小心谨慎。同时我们自己也不要力求完美,不要让自己成为那样一个人,否则,如果你精力充沛,你就会觉得自己很不完美,因郁闷而引发躁狂症。如果你气血不足,你就会得忧郁症。所以,很多现代人的疾病都是在我们的社会暗示你,你必须要变得完美的背景下形成的。
什么叫对的事?我们的人生通常会面临两种事情:一种是自己想做的事,另一种是别人或者上天要求你做的事。你有时候发现自己想干5件事,别人希望你干3件事,结果有一件事是这两者的交集,你就把这件事情做好,那就叫做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