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闹洞房和听壁角(2 / 2)
他探的位置现在没人,景横波和穆先生都躲在床尾。
屋里那模糊的白影,算是谨慎,出手卷走尸首后,站在屋中,衣袖甩出长长的一截,向床上探来。
屋子里很黑,烛光已灭,光听声音,这加了枕头的被窝卷儿,还真有几分像尸首。
哦对了,床上应该有尸体,这人要上床,自然要先把尸体卷走。
景横波正纳闷他做什么,就见帐外那人手一挥,哗啦一声帐帘破开,那卷被子被卷了出去,重重落在墙角。
她要起身,穆先生又将她按住,对她微微一笑,做个“尽管休息”的手势。随即他将被子卷卷,塞进枕头,用腰带捆好,堆在床边。
景横波说过她最讨厌白影!
头顶上轻轻一响,一道白影,曼妙地飘下来。
穆先生的细致和江湖经验的老到,让她一直觉得,这是个真真正正的江湖人,不在江湖打滚多年,很难有这样的敏锐和经验。
她明白了,对方出手之后会下来,下来之后闻不到血腥味,就会知道没得手,心存警惕。
穆先生渐渐平静下来,忽然伸手取了她的匕首,在腕脉轻轻一按,一股鲜血流出,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法,景横波顿时觉得满屋都是血腥味,活像这屋子里死了几个人一般。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感觉到这样的情绪,但这样的情绪感染了她,她忽然也安静下来,想到很多人很多事,想到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那件事。
景横波感觉到他轻轻的颤抖,一开始以为是情动,她立即想要推开他,然而随即她就感觉到了他的心情——浓浓喜欢,和淡淡寂寥,还有,浅浅忧伤。
他珍惜这宝贵的时光,和她相拥的时光,心里清晰地明白,这将是赐予的减法,一次少于一次,也因此,他又憎恨这样的时光,奢侈而短暂,他更憎恨自己的明白——人生因太过通透而预知,因预知而不得欢喜。
他搂着她,搂住一怀软玉温香,心在此刻无比贪恋,想要猛力呼吸有她的空气,却又不敢太过用力,怕因此引爆了早已萌发的**,他只得细细碎碎地呼吸,温温存存地体验,手指轻轻按过她的肩窝,肩窝是一个美妙的凹陷,他的心也似凹了一个洞,满载的都是思恋,近在咫尺也思恋,近在咫尺越思恋。
这叫天门?还九重天门?下次得赐个匾给他们,改名叫九幽地狱!
新婚夜杀死新郎,断了新娘的腿,然后……
景横波隐约猜出这人想要干什么。
但此时也不能动,两剑来势如此,说明屋顶人耐不住已经出手,下面,他就会来享用他的胜利果实了。
这便宜占大了,她想。
两人滚在床里,近到脸贴着脸,他的唇软软温温擦在她颊边,从他乌黑的发间望过去,大红的被子高高地堆在脚边,而身上的人比被子还热,还气息迫人,她忽然没来由地想到“被翻红浪”四个字……
够狠。
景横波揣摩这回剑势,似乎是对着她,如果刚才那一剑将穆先生砍成两半,那么现在这一剑,正好穿过她的腿,将她钉在床上。
“嚓。”床顶到床板,出现一个扁扁的洞,一剑穿床。
穆先生霍然抱着她,往床里一滚。
还没等她想清楚,头顶又是一响,眼前一亮。
她随即又一怔,感觉到他的灼热,她脸色腾地红了,顿时惊觉这姿势太近太暧昧了……
景横波被穆先生面对面搂在怀中,感觉到背后剑气的寒冷,揣摩剑的来势,竟然是对着穆先生的。
“嚓。”一声,剑光闪过,床板裂成两半。
穆先生忽然抱着景横波向上一拉。
不是天光,是剑光,似雪生凉,似雪亮,一霎自天际生,下一霎抵达婚床。
果然,几乎在外头脚步声刚刚消失,新郎家人回房睡觉那一刻,上头瓦片忽然一响,漏下一片黯淡的天光。
那些半大小子一哄而散,景横波心中暗叫一声糟了。
听壁脚的人太兴奋放肆,惹烦了新郎家里人,忍无可忍,出来赶人了。
忽然外头有开门声,又有重重脚步声,一个老者大声道:“这是在做什么?都散了!散了!”
一霎之后他抬头,景横波注意力正好回来,甚至都没发现他偷香。
她的热和香软,暌违已久,趁此机会,再尝。
景横波注意力转移到屋顶,就没注意到,穆先生压住她,双手抱住了她的肩,将脸搁在她颈侧,深深地吸了口气。
上头似乎有轻微裂瓦声,那个人耐不住了。
他又按住她唇,“嘘——”
肌肤的热力逼来,携着他清郁的香气,她瞪大眼要反抗——有完没完了都!
然而她笑容才展开一半,他忽然一个翻身,又压住了她。
好想把他揉巴揉巴卷起来,做个面团儿。
景横波也想笑,她觉得穆先生四仰八叉跌倒在被子上的模样儿,很萌。
“明儿新娘子还能起得来么?”
外头听壁脚的人,嘻嘻哈哈一阵笑,有人兴奋地低嚷:“瞧不出傻子,好大力气,只是太不懂爱惜新娘子啦。”
他正跪在床上,不防她动手动脚,向后撞在床板上,嘎吱一声大响,让人担心这床要塌了。
景横波这才明白他搞出那许多暧昧动静的意思,深以为然,道:“那咱们再搞一搞。”伸手将他一推。
床始终在吱吱嘎嘎地摇着,也不知道高手木匠怎么打的,景横波听着这声音只觉得脸红,穆先生却趁着这声音,轻声和她道:“里头有声音,外头听壁脚的就不会走,上头那个天门的要面子,就不会下来,再等一会,天亮了,天门的人很多手段就使不出,咱们胜算更大些。”
很香。
掌间落了一颗花生仁儿,他慢慢吃了。
他不想看见这些瓜子花生,在他们离开后,被那些舍不得浪费粮食的乡人,再拿来分吃。
花生和瓜子沾着她的香气,他一捧捧地捧到床角,想想,又挥掌压碎,衣袖一拂,落了一地粉末。
床不大,帐子很密,还堆着很多被子,两个人很挤,两个人的呼吸气息也似乎很挤,都在压迫着彼此的空间,空气中纠缠着暧昧的气氛,她的馥郁甜蜜和他的清越柔和,分不出彼此,束缚着她和他。
这般亲密,恍若当初……却已是当初……
她也有点紧张,虽然她很疲倦,一会发冷一会发热毫无力气,但身下那只掏掏摸摸的手,让她不能不把心吊着,把意识绷着,把身体紧着,她能感觉到那双手很灵巧,飞快地扫过了那些潜伏在被子中的花生糖果铜钱硬物。背部痒痒的,肌肤和毛孔,都似因此微微发颤,感觉出一些不一样的起伏来。有时候他无意的碰触,令她只想逃开,却因为头顶那盘旋的阴影,只能选择微微避让,她身子一翻,身形漾出起伏的曲线,他半跪在她身后,抓着一把压碎的瓜子花生,怔怔地忘记了下一步动作。
手臂忽然也似失了力气,将她落下,他只好跪在床上,伸手在被子里捞花生瓜子,扔到床角,很多花生糖果都在她身下的被褥里,他又伸手去她身下摸,虽然隔着被子,却依旧感觉到她身躯的热和软,那般凸凸凹凹的起伏,肌肤的香腻近在咫尺,属于她的浓而不艳的馥郁香气,灌满了此刻微微紧张的呼吸。
那似可蚀骨的香气……
他的手臂却在微微颤抖——她发着汗,身躯无力,挂在他手臂上软软的,似捧着了一汪春水。
他被她的眼神瞪醒,赶紧又把她抱过来,景横波只恨自己在生病无力,不然早一个大脚丫子把他给蹬翻。
这人一脸聪明相,怎么上了床就各种智商没下限呢!
他想想,将她往床里挪挪,景横波险些想将他掐死——有没常识?床里的花生瓜子难道就会少些吗?好歹外面的已经压扁了,没那么咯人了,挪她到床里再给花生瓜子脱一遍壳吗?人肉脱壳机脱完壳,他就可以随便捡起来吃了是吗?
可怜她几次要说,都被手指压唇,郁闷得要爆炸。
他这才明白,被褥里藏了很多瓜子花生糖果子,寓意多子多生的彩头,如今正硌着景横波,硌得她浑身痛。
可惜她在病中,没什么力气,几个动作已经头昏眼花,只好采取哀兵政策,扁着嘴,可怜兮兮拼命对他指身下。
这一抓正抓在她腹部,触手温暖柔软,他又一呆,景横波趁他这一呆,狠狠掐他的胳膊。
他一怔,伸手一抓,才发现这是一颗花生,已经被压扁。
景横波皱着眉,微微挣扎,他伸手按住,景横波隐约明白他的用意,抬膝对他一顶,他一让,景横波从身下掏出一个东西,砸在他的脸上。
黑暗中两双眼睛对视,各自目光流动,映照对方柔和眉眼。
……
“再等等,傻子洞房多好玩啊,你听,一声不吭,却砸得噼噼啪啪的,嘻嘻,新娘子不会在打傻子吧?”
“走吧,走吧,再呆下去,二大爷要骂了。”
窗口下听壁脚的声音叽叽咕咕更响了,还能听见低低对话。
上头忽然微微一响,他抬手,砸出一双鞋子,咕咚一声,桌上的红烛被砸倒。
他一声不吭任她擦,她看见他侧脸,红光下微微聚起的漂亮眉峰。她从来没想到,清俊和诱惑这两个不搭调的词儿,竟然可以融合在同一人身上。
景横波倒脸红了,急忙抓过他的手,对着褥子狠狠地擦了擦。
他却有些怔怔的,拿出手指后还抬手看了看,手指上一星闪亮的液体,他也不晓得擦。
景横波忙不迭地将他手指往外吐,一边吐一边怒瞪他——好多细菌!
两人都一怔。
郁闷之下,她很想一口咬断这手指,这么想的时候嘴便一张,他正抬头看屋顶,一不注意,手指便滑进了她口中。
景横波身上当然还有自己的衣服,但被人压着这么脱衣服终究不是很爽的事,想要抗议,嘴还是被压着,他似乎压上了瘾,眼睛始终看着外面。
窗户下又是一阵叽叽嘎嘎的低微笑声。
他比她想象得还不客气,一边按住她嘴唇,一边手一挥,她的新娘裙子忽然就离了体,飞出了帐子外。
她瞪着他的手指——还给不给她说话了!
景横波被他压住,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点力气都散了,她喘了两口,挣扎两下,似乎很难受,又想开口,他又伸指按住了她的唇。
头顶上是谁?
窗下的是村人,听新人壁脚是好玩;屋外的是新郎家人,生怕新郎不开窍,如今放了心。
窗子下似乎有人在听壁脚,发出叽叽嘎嘎的笑声,屋门外似乎也有人在偷听,隐约有吁出的长气。
她后背撞在床褥上,整张床惊人地吱嘎一声。
他忽然抱住她,一翻身将她压倒。
头顶风声一紧。
“你……”景横波又想说话。
依旧如此的温软饱满润泽,似初春清晨初绽的花瓣……
感觉到她的绷紧,他一笑,放开手指,却又忍不住盯了一眼她的红唇。
有人!
然后她听见头顶的风声。
景横波眼珠滴溜溜地看他,没想到这家伙没有藏身山洞,竟然也跑到这里,和她心有灵犀一般,一个扮新娘,一个扮新郎,凑在了一起,不过他这么紧张兮兮做什么?
他却飞快伸指按住了她的唇。
头一低,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她怔一怔,低呼:“穆……”
一瞬间她啼笑皆非——这难道真是新郎官,所以惦记着要挑新娘的盖头?
盖头落地,她怔了怔,这才看清面前是半截秤杆——用来挑盖头的那种。
那细长东西断落一截,依旧向前,一挑。
“当!”寒光一闪,匕首飞起。
景横波匕首立即滑出,直刺他咽喉!
帐子里的人忽然抬手,手中一柄细细长长的东西,直挑她的面门!
浑身冒着冷汗,她虚弱得手指发抖,看人也有些模糊,她咬牙站稳。
她走到床前,伸手去掀红帐。
匕首滑贴腕部,一抖便可刺出。
随即她笑了笑,慢步走了过去——新娘子召唤啦,新郎官好歹要掀个盖头是不是?
景横波一怔。
她正在考量着危险性,好决定逃走还是出手,那床上的人,忽然对她招了招手。
气质天生,一个乡村青年如果也有这样的气质,那姑娘也不用逃婚了。
不过她也觉得,这新郎官更不像真正的新郎官,虽然看不清楚,但那人静静坐在红帐里,从她的角度,可以隐约看见他流水般的黑发,感觉到他身材紧致颀长,朦胧红光里,那人似乎天生散发一种神秘而诱惑,引人追索和走近的气韵。
景横波觉得他不太像那些天门的人,天门的人太骄傲,自我感觉太好,似乎不大可能改装,穿上这乡村新郎官的俗艳红袍。
透过薄薄的红盖头,她盯着新郎官,他的身形掩在帐子后,看不出端倪,一声不出,也感觉不到杀气。
景横波捏了捏手指,匕首就在掌心,冰凉,她掌心都是虚汗,湿滑得几乎握不住。
这叫哪门事儿?新娘子陪完客人进洞房,新郎官在房内等掀盖头?
景横波背靠着门,忽然想笑。
帐子是放下来的,半掩着深红的袍角,床上坐着新郎官。
屋内陈设很简单,这毕竟是贫苦乡村,所谓境况尚好,也不过就是家具还算齐全,最显眼的是雕花大床,垂着深红的布帐,帐上绣着俗艳的喜庆图案,红彤彤的胀眼。
屋子里很暗。只有桌上点着一对红烛,红烛下放着几盘点心。一扇小小的窗户,透不进黎明的天色。
这阵仗,搞得她像个被拐卖的媳妇。
有人嘻嘻哈哈笑着,在景横波身后推了一把,她向前一冲冲进室内,身后帘子唰地拉上,门砰一声关了。隐约还能听见铁锁碰撞的声音,干脆锁上了。
“新娘子进洞房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