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巫山风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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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巫山风月
入夜时分,巫山阴面,禁地草庐。
沉闷的咳嗽声惊动了正在草庐外室运功的天岁老人,自百花节那日的片刻清醒过后,巫医少主翀白羽已有二十日没有再清醒过来。当日情形实在危急,为保他性命,天岁老人不得不亲手废去徒儿的一身咒术。只要元灵根基未损,修行可以重头再来。
但是不知其中何处出了问题,翀白羽身上的风雷咒被废之后,人也昏迷过去一度呼吸停止。后来还是翀宇潼以药王杵击打他周身各处大穴,这才勉强又有了呼吸。
天岁老人与翀宇潼这一次不敢再掉以轻心,两人替换着照顾翀白羽,日复一日,脉象终于平稳下来。直到两日之前,缠绵病榻的年轻男子终于有了要醒来的兆头,翀宇潼接连看护两日两夜,没有等到,最后失望离去。不想他刚走不到一刻,翀白羽就醒了过来。
“师父。”翀白羽睁开眼睛看到老者一脸慈祥的坐在床榻边上正在为他把脉,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自幼身虚体弱,爹就将他丢给师父。那时他不过三四岁,师父将他养大传他功夫手把手教他识字。爹只是每年过来看他几次,偶尔把脉,偶尔讲一些他听不懂的陈年旧事。
终于到他咒术大成,可以离开巫山,爹亲自送他离开,翀白羽才第一次觉得他们之间还是有一些父子之情的。虽然淡泊,但是他没有办法,他爹是世家族长,琐事缠身。他曾经嚷求师父带他去找爹,可是当他兴高采烈的提着灯笼前往书房时,翀宇潼正埋头在族务上头也不抬的奋笔疾书。师父说有天他会接下他爹肩上的重担,担起巫医族的责任,可是他却不想。
翀宇潼是不是常常忘记还有他这个儿子?因为那些事足够耗光一个人全部的精神,让他无暇分心旁顾,即便是亲生儿子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多说几句。巫医族长,这个名号翀白羽不想要。他不是没看过那些繁琐的事务,他也想为爹分担一些,可是他真的不擅长。
将徒儿的沮丧看在眼里,天岁老人将他的衣袖整理好,放回锦被中,“白羽,你感觉如何?你爹刚走,他守着你两日,疲惫不堪,为师让他先回去梳洗一番。近来族里琐事不少,酬剑山庄又有大举动,你爹他……”
“师父,别再提他了。”翀白羽用手撑着半坐起身来,再柔软的软垫他靠在上面也不是太舒服,回到巫山一月,他已经瘦得只剩下嶙峋有致的骨骼向外凸出。
“我知道族长琐事缠身,师父不必告诉他我已经醒来,等我彻底好起来再说不迟。万一这是回光返照,我活不过今夜的话,让他知道反而给他添乱。”翀白羽双手用力将锦被向上扯了扯,目光突然定格在手背的几道淤紫上一动不动。
“白羽,身死,就什么都没有了,师父不能冒失去你的危险。”天岁老人伸手将徒儿苍白修长的手紧紧握住,“白羽,你看着为师。”
翀白羽一动不动,目光死死的定在手腕上,风雷护体,神咒大成,他就算死,也不该出现这样的苍白。更不要说竟然有人能在他的身上留下淤痕,绝对不可能。
“白羽,世事无常,只要你还在,失去的总有回来的一日。”天岁老人心疼徒儿,虽然明知徒儿能够达到大成已无可能,除非金仙下界为他重塑五内,但是安慰的话还是得说。
骗得了一日就骗一日,只要徒儿活下去,总会接受现实。
“师父,别在骗我,我不需要安慰。我已经被废了是吗?”翀白羽抽回手,仔细打量着上面的伤痕,伤势并不是新的,淤痕边缘是浅浅的一圈桃色,证明淤痕消失得异常缓慢。
他的身体,不再是咒术初成时的完美,恐怕此时连普通人都比不上。
“师父,我是个废人了。”疑问,在自问自答中变成非常肯定的结局。翀白羽闭上眼睛,抱着锦被靠在软垫上,巫山四季温暖如春,禁地寒风刺骨。在他九岁入门于风雷咒入门之后,就再也不曾体会过冰寒侵身的凝结。而今,他醒来之后,周身冰冷。
巫医族有很多种方法能将族人的咒术废去,但是没有一种是对元灵没有伤害的。世家不是神族,伤及根本无法医治,就算是巫医神子倾尽神力也一样无法补救已有的伤痕。
“白羽,为师一定会找到救治你的办法。”天岁老人沉声许诺,他知道天无绝人之路,可是那人未必肯救他的徒儿。神族之血可以救白羽,但是神族的力量就是来自骨血,将骨血给人等同于谋夺神族性命。
“白羽!”就在师徒二人刚刚陷入沉默时,门外突然响起惊喜的高声呼喊。翀白羽微愣,刚抬起头就被一道带着夜深寒露的男人用力抱进怀中。翀宇潼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胸怀激荡,这些年来他与儿子交流甚少,其中有不少是因为觉得愧对他娘。翀宇潼年轻时热烈的追求过翀白素的娘亲,不想却被拒绝,即使后来那个女子生下一个父不详的野种,他也另结良缘大婚,却依旧没有平复那段旧事在心底的纠缠。
再后来他也有了子嗣,总算可以收心,尚未来得及与发妻白头,发妻抑郁而终,只留下翀白羽嗷嗷待哺。但是往事故人却始终没有真正远去,翀白素的娘亲在十七年前的围剿中丧命,留下与生俱来拥有神力的孩子。翀宇潼寄予厚望的儿子却偏偏是个资质一般悟性也一般的小家伙。活命都成问题而不得不送到远离人群的禁地中被高人养大,灵丹妙药也不知喂下多少,才终于修炼有成,不想却又成了半废之人。翀宇潼这些年来不敢上前,就是怕儿子会问他为什么他娘早早过世,而今却险些连儿子也一并失去。
“父主大人。”久别重逢,翀白羽知道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与翀宇潼并不合适,但在他心里事实就是如此,他们永远没办法像普通父子那样亲密无间。即便他是翀宇潼唯一的儿子。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时光,比起其他世家的子嗣争权,在心底划下的伤痕更加深刻。
“醒来就好。”翀宇潼忙着搭脉,又是询问状况,在得到天岁老人确定儿子已经度过最危险的那段时间之后,额间已经微微泛出汗意。
翀白羽双目微湿,慢慢低下头去,族长能这么快出现,看来师父刚才说的话并不是再骗他。是他没有留心,父主两鬓不知何时已然染上银霜。他一直觉得父主只要族长之位,不在意他这个儿子。因为先天不足,他永远也没法像巫医神子修习至尊咒术,那样耀眼。
“父主不必忧心。”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飞快旋转,翀白羽也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翀宇潼冷静下来,这才察觉到儿子称呼他很是生分,表情也有些抗拒。
“我外面还煮着药,你们坐下慢慢谈。”天岁老人顿时会意,起身走出大门。
“白羽,你感觉如何?”翀宇潼坐到儿子床榻边缘,伸手将锦被向上拽了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