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无从解释,这就是事实(1000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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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裳身子一轻,还未感受到下一波疼痛的时候,已被圈入一个陌生的怀抱中。
耳边,呼啸的风拂过。
意识很快就要涣散。
池裳出手,将心口的箭矢朝里推进了几分,咬唇微笑,“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死了?”
池裳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中,是她懵懂无知的童年。
酸涩,却也美好。
那年,荣轲13,而她,不过刚刚11。
先帝为皇子挑选伴读,华家与池家只有女子,也一样是破例入宫。
名为伴读,实为人质。
所有入宫的孩子,都是先帝扼制世家大族隐隐相抗于朝廷的棋子。
幼时,四皇子荣轲与五皇子荣乾关系匪浅,华书芹与她,即为二人的伴读。
池裳年前出了天花,虽性命保住了,却是留下了满脸的印记,身材又瘦又小,站在艳观绝色的华书芹身侧时,总是被其光芒掩盖。她性子低调,面相可怖,几乎无人知道她是池家的女儿,因此,也是尝尝受到欺辱。
更遑论,她是荣乾的伴读,荣乾一贯纨绔。
对她动手,更是乐此不疲。
那日,寒风刺骨,她被人泼了整整一桶的凉水。她包着自己小小的身子,缩在墙角的时候,荣轲就好像神仙一般,踏着阳光,就这么走到她的面前。
温和的衣衫,瞬间驱赶了她所有的寒冷。
“真笨,不会在太阳底下晒晒么?”轻斥的语气,却直接落在了她的心上。
彼时年少,从未想过,有时一眼,便是一生。
至此以后,她总爱小心翼翼的跟在他们身后,即便荣乾暴戾,她也不会躲,不会逃,执拗的跟着。只为了躲后面,悄悄的看着荣轲。
华书芹聪慧美艳,年纪虽小,与荣轲比肩,却是登对无比。
她以为,她永远只能那样的跟着,从未想过,会有独处的时候。
东周114年。
皇宫出了大事。
荣轲生母,皇帝宠妃静妃惨死,帝王震怒,勒令不许下葬。只因她死的太过丢人。
池裳在宫中寻了整整一天,终于在静妃的尸首边,找到了荣轲。
曾经阳光淡然的少年,窝在冰冷黑暗的宫殿中,浑身上下,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池裳推门而入,荣轲背对着她,哑然,“书芹,我无事。”
声音中,满是疲惫。
池裳死死的咬住唇瓣,疯一样的跑回皇宫,却求华书芹,求她,能去看一看荣轲,安慰安慰他。
却不想,华书芹将她冷冷的甩开,满脸高傲,“蠢货,你还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四皇子么?他母妃死了,做出红杏出墙的事死在床上,他身为静妃的儿子,永远都摆脱不了这个污点!”
池裳瘦弱,身形却和华书芹相似,于是执拗的拽着她的胳膊,“求你了,你去看看他,他想见你,很想见你的。”
他那么伤心,她只是想让他稍微开心一些。
“滚开!”华书芹毫不怜惜的将她推开,“池裳,本姑娘告诉你,现在,我才是五皇子的伴读,不日他就要被册封为太子,懂么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池裳手足无措,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求不到华书芹,她想让他开心,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你叫池裳?我在学习易容,要不要我帮你?”
“你是谁?”
“荣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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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昏暗无比的宫殿。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
荣轲守着静妃的尸首,整整待了三日。
皇帝不准下葬,无人敢为静妃收尸。
屋内,已经隐隐的有腐臭味。
池裳微微的皱眉,却还是笑语盈盈的将手中的食盒打开,一股清甜的香气直入鼻尖。
拿起一边的纸笔,轻轻的写下——我做了糖蒸酥酪,你尝一尝。
荣轲抬手,一把死死的握住池裳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到面前,脑袋就这么埋在她的怀中。
胸口的衣衫,就这么慢慢的濡湿了一片。
池裳伸手,小心翼翼的圈住了荣轲,良久无言。
他忍了三日,现在,终究是忍不住了。
“母妃她,走了。”荣轲声音喑哑,他敬重爱戴的母妃就这么突然的离开,还是以这种被天下人都唾弃的方式。
他终于,不得的不承认这个事实。
池裳心疼不已,死死的咬住唇瓣,却不敢开口。
她现在,是以华书芹的面貌出现。
容貌可以伪装,但是声音却不可以,她害怕,害怕自己一开口,就露馅了。只好骗他,说是因为担心他,哭多了,伤了嗓子。
荣轲听完默默良久,只死死的抱着她呢喃,“如今,这世上再无人这么对我。”
殿内,死寂一片。
殿外,却是歌舞升平。
荣轲收起自己的脆弱,眸中的温和登时消失不见,只剩下嗜血狠戾,“外面,是什么声音?”
池裳一愣,旋即响起自己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下意识的摇头。
她不想告诉他,不愿意他更加伤心。
荣轲立起来,冲着池裳轻蔑一笑,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无妨,告诉我。”
——今日,册封太子。
荣轲明显的一愣,搭在池裳头顶的手掌猛地用力,压得她的脑袋生疼。只得死死的忍住,不敢多言。
猛地,脑袋上的力道撤下。
打开一边的食盒,“今日又做了糖蒸酥酪?”
一连三天,她都只做这一道点心。
甜的发腻,他本不喜甜食,却不忍拂了她的一片好意。
池裳点头,抬手给他盛了一碗。自己照例站在一边,没有动作。
——多吃甜食,心里会好受些。
荣轲端着瓷碗的手一僵,口中的酥酪甜的腻苦,却格外可口。
看着眼前的身影,荣轲心里一动,眸中的的苦涩已然消散,用力的执起池裳的右手,与之十指相扣,“你可愿一直伴我?”
宫廷皇室,从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他深知,却从未想过,一切可以来的这么突然。
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
这黑暗的宫室之中,残留的不仅仅是母妃的尸首,还有他漫天的恨意。
池裳愣住,他,他方才是在说……
荣轲将池裳死死的勒在怀中,几乎是用尽了气力,“此生,定不负你。”
他如今的处境岌岌可危,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无人再敢靠近他,只除了,面前这傻兮兮的姑娘。
池裳的眼泪,瞬间就这么出来了,大着胆子出手,从后面环住了荣轲,压在他的怀中,死命的点头。
她愿意。
从他将衣物披在她身上的那一刻起,她就愿意。
整整一年,她每日每日都跟在他身后,远远的看着。
他身侧有华书芹。
世人皆说,华书芹定会是日后的四皇妃。
她也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现在……
得到怀中的人回应,荣轲的手臂,更是收紧了几分。
他如今身处黑暗之中,眼前的人是唯一的温暖,他怕自己一松手,便消失了。
——我不会走,保证不会走。日后,就是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纸上的字迹粗陋,他却一字一句,仔仔细细的看完了。
“书芹,我怎会赶你走。”
池裳浑身一震,方才还沉浸在欣喜之中,书芹两个字,就好像是突然将她拉回了现实一样。
生生的将她的心,破开了一个口子。
她怎忘了,她现在不是池裳,是华书芹,是以华书芹的面容出现的。
他眼中的女子,从来就只有那一个,他的目光,从未为她停驻过。
池裳猛地朝后退了一步。
她突然生出一股想要逃离的冲动。
她不是他的华书芹啊。
荣轲的眸光一暗,死死的盯住了面前的人,薄唇轻启,“你要走?”只片刻功夫,便也要逃离?
池裳心惊,对上荣轲的目光,瞬间明白自己这样的动作,会给他带来多大的伤害。
荣轲一把捏住池裳的手腕,眸中似是萃满了毒。
手腕,就好像要被捏断一样。
池裳死死的摇头,奋力挣脱。
——没有,我说了不走,就不会走。昨日,我去寻了父亲,他说会在今日为静妃求情,准许,下葬。我想去,看看情况。
她没说谎,昨日她冒险出宫回府。
父亲为官一向公正,答应她定会替静妃说情。
那焚心刺骨的恨意,就好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捏着池裳手腕的力道,下意识的撤了下来,“对不起,我方才不是有意的。”
这是他唯一的温暖,唯一的支持。
在差一点就要消失的时候,他控制不住。
池裳摇头。
她不怪他。只怪自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出现。
荣轲看向池裳的目光,不自觉的缓和了几分,牵着她的手,到了母妃的面前。
人已经死了三日。
尸体上的痕迹,已然是越来越重。
“怕么?”荣轲回头,轻声问她。
毕竟是养在深闺中的大家闺秀,面对着尸体,多少,还是会有些胆怯的。
池裳摇头。
——这是你的母妃,我不会怕。
在她的记忆中,静妃温和有礼,从不会让人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纵然现在狼狈不堪,可在她心里,她还是从前的静妃。
“既是我的母妃,她的尸身,我自会收敛。”语气中,像是盛满了冰渣子。
她知道,那是恨。
疼。
从心窝处传来的疼痛,蔓延四肢,蔓延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浑身上下,就好像是在火炉之中一样,挣脱不开,动弹不得。
耳边,是杂乱无章的声音,乱七八糟。
“顾清鸿,亏你还自诩神医,本公主看你就是个庸医!”
“好了夕月,这不是刚到时辰,再等等。”
“等?等什么?扶辰,是他自己说,今日午时,嫂嫂一定会醒过来了,现在已经午时了,怎么样,嫂嫂还是没有醒!”
“夕月,冷静些。”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你们都是铁石心肠,但我不是!你们都听见了的,是他自己说,嫂嫂今日要是醒不过来,就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谁说的。”不怒自威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夕月的话音刚落,身子就被人重重的扯到了后面。
屋内的气氛,顿时僵硬了几分。
这种沉闷的氛围,已经整整持续了七日。
“夕月,祸从口出。”荣轲启口,带着逼仄的气压,直接迫近。
夕月的身子,下意识的朝后退了几步。
这样的四哥,她从未见过,直觉觉得害怕。
十分沉静,却时时刻刻,透露着威胁的意味。
四哥是在警告她,不要乱说。否则,即便是她,他也不会放过。
可躺着的人,是嫂嫂。
救下嫂嫂的,却是三哥。
思及此,夕月不免的有了几分底气,“四哥,我有没有乱说,你比我更清楚!”
那一箭,本就射的深,中箭后,更是刺进去了几分。
射在心口处。
纵然是神医顾清鸿,也只说了一句,尽人事,看天意。
“夕月,你放肆!”荣轲衣袖翻飞,一股强硬的劲风拂过,夕月堪堪的倒退了几步。
扶辰上前护住她,示意夕月闭嘴。
她知道,四哥还是手下留了情的,不然,她连站都不会站着的。
吵,好吵。
池裳就感觉自己的脑子懵懵的,十分难受,想要安安稳稳的睡一下,可旁边总有人说话。
身上的疼痛,滚热一起刺激着她的大脑神经。
“你们好吵……”池裳无意识的嘟囔着。
屋内,顿时雅雀无声。
夕月最靠近池裳的床边,不可置信的扯了一下面前的人的衣袖,眼睛瞪得溜圆,“嫂嫂,刚才,是嫂嫂的声音?”
顾清鸿率先上前,仔仔细细的把起脉来。
他虽不喜池裳,却也清楚,若她真的出事,只怕后果……
“醒了,小命丢不了。不过现在药喂不进去,高烧不退,这么下去也不行。”顾清鸿收起手边的银针,状似无意的瞄了一眼荣轲。
高烧不退是真的,药喂不进去也是真的。
不过他有别的法子,只是不愿动用。
这次,也是难得的动了一回恻隐之心,想要助他一把。不过荣轲能不能领会,端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药,我来喂。”荣轲立在稍远的位置,喉中涩然,良久,才吐露出这几个字。
隐在衣袖之下的掌心处,捏着一小块箭头,嵌入皮肉。
扎的很深。
想要上前,却发现双脚无力,竟是一步也迈不出去。
他在害怕。
比几日前,将鲜血淋漓的她从荣衍怀中抢回来的时候,更加的害怕。
担忧他的安全,所以易容进宫。害怕华书芹会偷兵符,所以赶去御花园阻止,落入圈套。
华书芹是皇帝宠妃,救下她,也是救了所有人的性命。
她是皇帝宠妃,以此胁迫,他们才可全身而退。
更遑论,当时书芹重伤,她却完好无损。
权衡利弊之下,他自认为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却在看到她中箭的那一刻起,手足无措。
“我们先出去吧。”见着池裳清醒了过来,扶辰眼尖的看着,将众人给招呼了出去。
脸色,也是少有的沉重。
浑身都是滚烫的难受,身上偏生还盖着一床锦被。
抬手就想要将被子挪开,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登时从胸口处传来。
“别乱动。”荣轲一个健步上前,生生的止住了她的动作。
池裳愣住,高烧烧的双眼尽是血丝,直勾勾的盯着荣轲瞧。
看的他,心里发怵。
眸底的怨恨,他没法儿忽视。
“起来喝药。”荣轲苦笑,衣袖下的手掌扯了一块衣物,直接的将掌心处给包裹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