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皇帝的心思你别猜(2 / 2)
杨无端不尴不尬地冲着皇帝躬了躬腰,算是谢他的夸奖,如果那算夸奖的话。
皇帝被她别别扭扭的样子逗得一乐,无声地笑了笑,喟然道:“为官须谨慎小心,但少年进士,却不能一点锐气没有。朕取张环不取你,便是这个道理。”
杨无端又弯了弯腰,殿试的卷子早就颁行天下,她看过张环的文章,那厮大胆地提出几条“改革”,准确地说是“倒退”的意见,大笔一挥便将承乾年间至今的新法残留抹得干干净净,倒是不愧他旧党嫡系的身份。
至此杨无端心中警觉,杨瓒说起来皇帝在新旧两党之间摇摆不定玩平衡,但观他所作所为,分明是偏向旧党的。
皇帝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杨无端,南窗进来的夜风将墙边的一排烛火吹得同时晃了晃,那光便如同水波一般从杨无端脸上身上漫过,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斜下方的墙角,睫毛无意识地颤了颤,嘴唇抿了抿,或许是因为紧张,上唇凝着细细的汗珠。
皇帝又眯了眯眼,转身望入夜色深处,远处的宫殿高阁之上点着了灯,黑暗中那灯光像是孤独无依地漂浮在半空。
既然皇帝陛下背转身,杨无端就大胆地由偷看换成抬头光明正大地看,却不料皇帝忽然出声:“今年多大了?”
又是一个突兀的问题,还欠缺主语,鉴于室内除了那老太监就两个人,杨无端不敢装听不懂,清了清干涩的喉咙,恭敬答道:“臣虚度十六载光阴。”
这就是君前奏对,皇帝可以表示亲切胡说八道,臣子却不行,好好一句“我十六岁”必须说得不像人话。杨无端心里七上八下,今天这事儿不对头,皇帝放着内阁的诸位大佬不理,总不会就拉着她唠家常吧?
“嗯,也不小了。”皇帝阖目思索了一会儿,慢悠悠地道:“朕的七公主今年虚岁十五,她母妃去得早,由皇后教养长大,性子温良恭俭,不失为良配。”
什么意思?杨无端瞪着皇帝陛下的背影,如果目光是剑,恨不得就在那上面捅出两个窟窿:“承……承陛下错爱……臣惶恐泣零……但臣早有婚约,人无信不立……”
皇帝一摆手打断了杨无端结结巴巴的解释,声音里带上了点笑意,语气却是决然地道:“这事杨瓒跟我提过,说是为你看好了吏部唐侍郎家的小姐,但两家尚未媒定,算不得什么婚约。朕意已决,怎么,朕的七公主还配不上你吗?”
早在唐大用“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这句诗藏头露尾地跟她通气,杨无端就料到杨瓒和唐侍郎在打什么主意,她这段日子忙着殿试,也没时间多想,却不料事情只有更糟没有最糟!
杨无端简直想呻吟出来:她明明只是唱了一出《孟丽君》,怎么又串场到《女驸马》了?!
娶公主和考进士同样是必死的欺君之罪,数罪并罚也不过是死,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可也不能毁了别的女人一辈子。以及,端朝外戚不得干政,她要娶了公主,从今后便归入坐吃等死的末支皇族,别提政治抱负了,连个七品小县令都当不了!
不行,这个驸马绝不能当,死都不能当!
杨无端当机立断,“扑通”一声,不顾肿大刺痛的膝盖,重重地跪了下去。
“陛下!”她痛得几乎要晕过去,满头冷汗地抽了口气,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声音来:“臣死罪,臣不能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