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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厚重的猩猩毡帘子打起来,热浪便一涌而出,里头热气迷乱,水雾朦胧。今天净房的温度升得异常的高。屏风后面,言景行闭着眼睛靠在大金箍浴桶桶壁上,眉头微微皱着。热气中不仅有正常的花香,还有额外的药味,暖香瞅了眼屏风后面,便发现了那大理石小案上搁着三七川穹这些活血通络的药材。
这里单留着一个一心,她看到暖香微微露出讶色。有些担忧的看了言景行一眼。
暖香更诧异的靠近,却发现了问题所在。言景行双腿交叠靠在水里,水面齐胸,额头上,肩颈上都是晶莹的珠子,不知道是汗是水。哪怕有层层花瓣药材的堆叠,暖香还是发现身上青青紫紫红红,大大小小的斑痕-----他是比较容易留印子的那种体质。
言景行是比较敏感的。察觉到别人打量的视线,豁然睁开了眼睛,那眸中忽然奔涌出的阴暗,吓得暖香后退一步。但幸好只有一瞬。发觉是她,言景行放松了身体,拿起一边的红罗巾子擦了把脸,那被热气蒸出的潮红和水汽一起被擦去,脸色愈发白的可怕。
这下暖香看清楚了,不仅是胸口和肩背,腰上,腿上也都是淤伤和擦伤。
“这是-----”
言景行一如往常对她那样,温和的微笑:“你先去休息吧,我舒缓一下就好。”
我不信。暖香看看一边放着的三七膏和红花油:“让我来上药吧。”
“我还要泡一会儿,你熬不了的。快去睡。”言景行眉头皱起来的时候还是有点吓人的。暖香听出了话中的强制意味,不敢违抗,只得乖乖去休息。
到了外面,默默地爬上床,暖香却还是心神不定。言景行不是万能的,暖香心道,他只是什么都不跟自己讲,而自己却习惯了他去解决一切麻烦,仿佛自己棘手的麻烦都在他挥挥手间灰飞烟灭,所以她才有了这样的错觉。比如这次,若她没有自己跑进去,言景行一如往常,晚睡而早起,或者到书房中过几日,这事就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她根本不知道背后到底有什么文章。
看这样子,又想想言侯爷的样子,暖香不禁推测:难道父子两个打架了?
言景行固然任性使气,但还不至于跟父亲动手的吧。其实他对言侯爷一直都尊重,只要不涉及个别问题,父子两个都能愉快的相处-----暖香压着藕荷色并蒂兰花小枕头,笼着大狐狸褥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樱红挂明珠的帐顶,心里乱得像住了只草莓。
净房中的局面并没有什么改变,哪怕暖香忽然闯进来,也没有缓解这凝重的气氛。这里气温又高,水雾又厚,能留下来虽然是主子信重的表现,但一般人也消受不来。花容月貌的一心,这会儿已经满脸是水汗,刘海湿湿的贴在额头上。今天为了催发药效,气温升的太高,一心汗流浃背小衣湿透,连喘气都吃力,默默的想:少爷一定是心疼少夫人才不让她留在这里的。
这里的每一刻都被无限拉长,揣测的时间靠不住,又不敢催促,一心用力眨掉眼睫毛上的水珠去看言景行,却见言景行依旧合眼而卧,睫毛挂珠,脸颊如晕,锁骨里头都装着两窝水,人却一动不动。这个姿势保持了多久?该不会是晕迷?一心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轻声唤道:“少爷?”
见人依旧没有反应,一心愈发靠近,提高了点声音:“主子?”
言景行轻轻皱了皱眉毛,终于睁开了眼睛。一心忙道:“时候不早了,外面灯还亮着,我猜少夫人还没有休息,在等着您。”
言景行眼中清冽的神色终于多了丝异样。他沉默了片刻,欲要起身,却发现浑身都是酥的,肌肉损伤的疼痛,再加上连夜兼程赶路的疲惫,终于一起爆发出来,腰身软得提不上力气。轻轻缓了口气,展开手臂搭在桶臂上,手肘关节上的伤气已经郁结到发黑,左手腕上更是肿起一片,原本薄细的腕子仿佛被注了水进去。一心看得暗暗心惊,却又听言景行轻声吩咐:“把浴袍拿过来。”
一心照办,却发现言景行就水里把袍子裹在了身上,软薄的料子在水里荡起一片。接下来却又不动了。一心犹豫半晌,再次轻声催请“主子?”
“扶我。”言景行微微闭了闭眼,终于开口。语音冷漠,慢慢的把手臂抬起来。
一心忙低了头,垂了眼,却不料刚递手过去,就接了个空。“少,少夫人?”一心惊讶的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