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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张口吞了,又扭过头:“福寿堂的厨娘果然比我们荣泽堂的水平更高些?材料都一样,吃起来却有哪里不对。”
暖香随即又喂了一勺给他。以前他又不在家呆着,三天两头外宿,鲜少在家吃饭,那自然不会跟福寿堂伺候老夫人一样,轻挑细选个合意厨子。其实他对事物上心,却不计较,但如今天天跟着暖香接受福寿堂的爱抚,这点细微的差别就体现出来了。
暖香笑道:“听说老夫人熬制滋补膳食的时候,用的不是府中井水,而是后山根上汲来的山泉。而她这样砂锅熬粥的时候,一定要用宫廷御制的朱紫色澄泥砂锅。烧得柴火,是松木,桐木,不是一般的炭。”
言景行嗤得笑了:“当你什么时候吃东西不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而是按照它们的营养价值和标准程式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愈发高雅了?”
“非也,说明你老了。”
暖香没好气得白了他一眼。吃着人家的东西,就不能说人家一句好话?她看看言景行手里的账册:“你的大楼船终于买下了?”前世言景行曾说过,辽阔的地方会有人产生谜一般的向往,而如今大周最辽阔的地方有两个,一是草原,一是大海。前者他小时候已经见识过了,所以现在热情都放在了大海上。或许有天他会跑到粤地去任职?
“没有。还差。我准备找辅国公府镇国公府的兄弟联合,或者,干脆请太子殿下拨点款子?”言景行啪得一声把算盘收好。
暖香忍不住笑出来:“清贵无比的文臣,尊荣无比的侯爷,却非要去当满身铜臭的商人。”
言景行当即笑道:“非也,非也。我是个心怀梦想的实干家。为大目标,要先订下小目标,比如,先赚个一百万。”
暖香摸摸肚子,心道好了好了,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躺在金山上。等了半晌,不见言景行有别的反应,暖香终于忍不住了,主动提起:“景哥哥,你那夏表表妹死了。”
“嗯。谁都会死的,她不过早了些罢了。”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死得那么惨。”暖香仿佛想到了那样的场景,哪怕她手下也伤过人命,想到那阴毒的处理办法,也是脚底板一冷。古汉时期,吕后处置戚夫人,将她砍去四肢,割去舌头,剜掉眼睛,坐成人彘。当初看到只当野史杜撰,恶意妖魔化这个把持江山的女人,现在却觉得人真的被激怒,那爆发出来的代价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承受的。如言玉绣之于张氏,如夏雪怜之于宋王妃。
“不必放在心上。以她那身子骨,大约本来就难以长寿。自己又抓尖要强不肯保养,自毁气运不走正道-----”总之自己找的,怪不得别人。言景行貌似认真回忆了一番,又回头看暖香。瞧她肌肤白皙,面庞圆润,眼神明媚,气色鲜活,满满都是健康状态,忽而凑过去,轻轻一吻落在了她腮帮上。
“我见过生病的女人。所以,”他压低了声音,轻轻啄摩暖香的唇:“我分外喜欢健康的女人。”言景行如今想到夏雪怜,觉得最可笑最可气又可恨的,就是她以为病弱的女子可以得到更多的怜惜,大约别的男人都会这样,但言景行绝对是个例外。他的童年,是一片烟雾缭绕,愁云惨雾加药烟香雾。
母亲许氏,单薄瘦弱,苍白冷情。躺在床上,好比放在锦褥堆里的一瓣梨花——风一吹就没了。再好的美貌,也经不起长期病魔的折麽。言景行几乎是眼看着,她的头发一点点枯黄,面颊一点点凹陷,一个镯子可以直接从手腕撸上肩头,那身体已经完全干瘦,彻底不成样子。固然恼恨父亲的不忠,但他渐渐长大,却开始理解父亲的疲惫。
妹妹文绣年幼而娇弱,她跑不了跳不得,不能吹风不能晒太阳。其实一开始,言景行并不喜欢这个妹妹。他的愧疚相当一部分来自当初的那一点点下意识的抵触——作为一个年纪同样幼小的男童,这个完全是拖累的妹妹让他又不自由又不自在,那个时候他其实主观上并不愿意跟妹妹一起玩,尽管客观上,他确实似乎有更值得做的事。
直到她意外夭折,那点抵触就演化成愧疚,一点点放大,扩散。
言景行轻轻抚摸暖香的腮帮鬓角,眼睛看到眉上那点小疤,心道若非真的遇到她,只怕自己一辈子都困在那点阴影里,走不出来了。
“谢谢你,谢谢。”言景行声音低微好似叹息。暖香却清清楚楚得听到了。只是她并不懂那点微妙心理,满心都想着胎儿的她只当言景行是感谢她为自己生个儿子,随即笑道:“应该的,这有什么好谢的。”
言景行先是一愣,随即失笑。心里默默下定决心,定然要这个女子好好的,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生活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