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64章(1 / 2)
==第六十四?章==
几乎是话音刚落下,端坐在?椅子中的沈复又慢条斯理?道:“既然死了的孙河是旧疾复发而?亡,高馆主?完全可以该是如何就是如何,就算打?着?想挟怨报复的主?意,找个夜黑风高的时候,把?尸体扔在?清远学馆就好?了,又何必搞得如此复杂?
“再说,高馆主?虽是馆主?,可毕竟不过只?是一个秀才,堂堂的富商之子竟然为了达成你的目的,对外谎称自己死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让你甘愿做到如此呢?”
这个‘你’字是对着?孙鹤说的。
随着?这些质疑一一被道出?,孙鹤的脸色从白到红,又从红到青,完全是一种惊骇至极的状况。
可他依旧强制镇定着?,甚至还想撑出?一抹笑?,以至于让他的脸庞近乎扭曲了起来。
看到他这般,薛庭儴眼中隐隐闪过一抹冷色。
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当自己为恶时,丝毫不以为忤,什么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事情都敢去做。可当自己遭遇危机之时,竟然还会怕?
为何会怕呢?薛庭儴屡屡都搞不懂这种情绪,应该是不怕的,既然做了,总要有去还的觉悟。
“小子其?实并不知情,不过是馆主?说馆中出?事,家中父母担忧,才会称病在?家休养……”借口倒是好?借口,可惜说谎的人不够镇定,任是一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孙鹤是在?说谎。
可沈复丝毫不以为然,甚至饶有兴味地与他讨论道:“照这么说来,你都是无辜的,一切罪魁祸首都是这高馆主??”
孙鹤没有去看高有志,点了点头。
他出?门之时,他爹就亲自交代过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抱着?不认就好?。只?要不认就有回旋的余地,凭他家里的银子,哪怕是人命官司也能将他买出?来。更何况,还有胡县令和高有志在?,这两个人可是收了他家送的银子。
想着?这些,孙鹤终于镇定了些许,道:“若是大人不信,可以问馆主?。”
此时的高有志没比他好?到哪儿去,可木已沉舟,若是他能将所有事担下,说不定胡县令和孙家还会背地里保他,只?要这沈三公子走了,这县衙还是胡县令说了算。可若是他不识趣的攀咬,即使沈三能饶了他,胡县令和孙家也不会饶了他。
“此事确实与他无关,不过是我?有意支开他。”
沈复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
就在?高有志等人俱是心情忐忑等待他反应之时,他却突然面向薛庭儴:“你可还有话说?”
薛庭儴并不意外沈复会这么问他。
论才华出?众,沈复在?一众世家子弟中算不得拔尖,充其?量不过只?占了一个中等。也因此有那惊艳绝才者,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他才不过是个举人。
就是因为称不上有天赋,所以他比谁都认真。那种认真的态度是极为可怕的,沈复的心思也一等一的缜密。
所以明知道自己言语有漏洞,薛庭儴还是故意卖了一个破绽,也许他打?心底的就觉得这般为人不是他的本质。
真正的他,不该是这种为人处事法,向来笃信打?蛇打?七寸,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就是必杀,丝毫不会手软,可这一次他却避重就轻了。
只?是什么才是真正的他呢?薛庭儴又陷入自打?他做了那个梦以后,时不时会泛起的茫然感。
可能想了一瞬,又或者几瞬,他笑?得十分复杂道:“小子想讲一个故事。”
“讲吧。”
于是,薛庭儴就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是他根据自己所掌握的信息组织而?来,可能这其?中还夹杂着?他的些许隐晦的情绪,也因此他讲得格外投入,也很惆怅。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乡间少年,从小生长?在?无忧无虑的田野之间。也许日子过得称不上富足,但有父有母,有疼爱他的祖母,所以也是十分幸福的。
这种生活直至他到了懂事的时候,虽是贫穷但疼爱他的父母,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不该是永远当一个泥腿子,永远的脸朝黄土背朝天。自己的儿子是那么聪明伶俐,他该有个好?前?途,哪怕不能光宗耀祖,可以像邻村的那个读书人一样?,开一家私塾,教书育人,也总是好?的。
于是他的父母拿着?多年的积蓄,送他去村塾里开了蒙,自此开启了他与书为伴的生涯。
一个农家子读书有多难,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舍不得费笔墨,心疼父母炎炎夏日还要去乡间劳作,而?自己却安然地坐在?屋中读书。
有时候他甚至有些埋怨那些书,如果不是它们,他完全不会这么愧疚与无力。他可以帮着?父母劳作,一家人还可以像以前?那样?。
书简直就是万恶的本源,他厌恶它,却又为它着?迷。
可是很快他又抛弃了这种无用的想法,家里为了供他念书,已经花了很多银钱,他不能让这些银钱都打?了水漂,所以只?能继续读下去。
他终于从一个幼童,变成了一个少年。
他知书达理?,在?村里也算是个体面人了,可这些远远不够,村塾里的先?生已经没办法教他了,他需要去更好?的学馆里,才能达到更高的层次。这一次他的父母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他,为了送他去那间他们所知道的最好?的学馆,他们甚至卖了家里的地。
就这样?,背负着?全家人期望的他,来到那间曾经让他憧憬不已的学馆。
而?这所学馆,远不如他所想象的那般美好?。
他穷,所以他的衣裳上永远打?着?补丁,生平以来最好?的衣裳就是那件家里花了大价钱,却又由学馆近乎施舍的发给他的那身学子衫。
这身学子衫藏去了他所有的卑微和胆怯,他就像是一只?蜗牛那样?,坚定地、一步一步地,朝自己的目标爬去。若是途中有暴风骤雨,他会下意识地缩回那层并不坚固的壳中,直到外面风平浪静,再小心翼翼出?来,继续往前?爬。
可是很显然这个世道是十分无情的,这所学馆恶习成风,因为打?从根子里就藏着?功利,所以学生们也是那么的功利。他们鄙视贫穷,瞧不起弱者,他们逢迎那些富家子弟,扭头又来欺负那些好?欺负的同窗。
而?最为恶劣的事那些养尊处优,视人命如草芥的富家子。他们拿他当做乐子取笑?,心情好?了只?是取笑?,心情不好?就是拳脚相加。
他不敢说,也不能说,他背负了家里所有期望而?来,他只?能忍耐,然后终有一日昂首挺胸地离开这里。
可很显然他低估了人性的可怕,他送了自己的命。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
静,此时只?有宁静笼罩这处空间,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突然有人在?笑?,轻轻地笑?,似乎十分轻松,又似乎沉重到难以负荷。隐隐也有人在?哭,压抑到极致的哽咽,让人不忍耳闻。
人群里,招儿捂着?嘴巴,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毛八斗、李大田、陈坚,都是面露复杂之色,双目湿润。
还有一处,一个斯文俊秀的少年隐藏在?人后,泪水早已打?湿了他的脸颊。
“这就是你要讲的故事?”沈复的声音有些恍惚。
薛庭儴止住了笑?,点了点头。
“为何之前?不讲?”
为何不讲?还用说吗?
沈复看着?这个立在?这威严肃穆的公堂上,显得有些单薄有些瘦弱的少年。
其?实少年比想象中更勇敢,他用人想不到的方式力挽狂澜,挽回了整个局面,挽回了自己的老师和同窗。
他是有一些小聪明的,所以他之前?用那种近乎哗众取宠似的方式,和胡县令一问一答。所以他事事妥帖,照全的所有人的颜面,除了那个必须拿出?来当靶子的高有志。也许让他选择,可能连高有志,他也不想得罪。
因为他是那么的弱小,一个农家子弟,他又有什么能力去和堂堂的一县之尊,和湖阳乡第一学馆的馆主?,和首富孙家作对呢。这些人随便站出?来一个,也足够碾死他了。
可他还是来了,小心翼翼地救出?自己的老师和同窗,却又不会使事情太糟糕。
只?可惜自己太不识趣,戳破了他努力维持的局面。
沈复的眼神怜悯中带着?欣赏,甚至感叹,十分复杂。薛庭儴只?用看到这眼神,就知道沈三又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