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1 / 2)
一番话说得自信满满,可落在众人耳中,却像是?惊天霹雳,将所有人都吓得脸色大变。
“君师叔,你从去妙法阁开始便修习法术?那不是?唐师姐闭关的时候么?那时你才修习《云心诀》不久啊。”
静溪常年为守贞、守瑾办事,在几座峰头之间来往,身为剑修,天赋也不错,对门?派和剑修的种种最为熟悉。一番话说出来,他脸上?的血色都快被?吓没了。
“这……您是?同时修习《云心诀》与法术?君师叔,咱们昆仑派的剑法与法术此消彼长,不可兼修……”
一句话说出,其他人都不觉浑身一震,脸上?全都浮现担心之色。唐静秋与守玉一左一右同时行动,本能地想抓住君云霄的手做检查,但两人的手却从君云霄的手腕上?穿过了。
“君姐姐?”唐静秋不明白地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她们实在是?关心则乱了,以她们师徒的修为,根本无法为君云霄把脉。
那唯一能把脉的人……
众人不由得看向那暗纹雪衣的身影。
便在此时,一向冷漠孤清的破云君,忽然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穆清洲自小到?大,如今一千二百余岁了,见过他笑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事出反常,吓得他说话都结巴起来。
“明、明微,那个……你别激动,咱们同尘一脉可就?这么个传人了,你……你下手轻点,过两天还得出门?呢,别打伤了……”
这话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总之,明微身形一动,已经到?了前边,将君云霄的手腕握住了。
中食二指压在她的脉门?上?,指腹下没有脉搏起伏,但有灵力在其中缓缓流动,像冰层下安静的河流。
明微心中早有准备,此时仔细检查一番,心中一松,手却没有放下,只道:“魔修之事容后再禀告掌门?。”
这话就?是?要他们告退的意思,但……唐静秋看看君云霄,还是?忍不住担心。可破云君的意思,他们又实在不敢违抗,只好?应着“是?”,告退了。
走?在去传送阵的路上?,穆清洲还强行安慰着:“不要担心,云霄是?咱们同尘一脉唯一的传人,天资高得很,明微舍不得打死的。最多……最多就?是?……”
后边的话他没敢说,只重复着:“总之,咱们为云霄儿?祈祷就?是?了。走?吧走?吧,你们还要出门?呢,把自己收拾妥当了,别到?时候给剑修们拖后腿。”
停云居一草一木都笼罩在明微的神识之中,君云霄晋升金丹期后,耳目比从前更为聪慧。两人都将穆清洲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等众人一被?传送走?,君云霄便偏过头,问道:
“师尊,清洲师叔祖那句没说完的话,是?‘最多将我打得下不来床’么?您会打我么?”
明微方才就?被?她气笑了,这回更是?忍不住,只觉得千万年未曾有过这体会了——
他牙根痒痒的,直想咬。
昆仑派向来门?规森严,明微更是?被?前任掌门?同尘自小严厉要求,从小到?大,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违背。稍有不慎,罚跪都是?小事,不是?挥剑一千下,便是?面壁三年。
便是?后来他成了破云君,同尘剑尊还在时,他对同尘剑尊的一言一行,从不敢质疑,更不敢违背。
明微怎么都没想到?,这桩桩件件的不敢,他这宝贝徒弟全都做了。
门?规说,修习《云心诀》之后不许动男女之情,她偏要说出明淇与守鹏之事,证明了动情不会影响修为。
门?规说,剑法与法术不可同修,她便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不仅可以同修,而且,只要天赋足够,都能修得极为出色。
明微拿眼横着她:“你可知?,若是?我师尊同尘剑尊还在,你会落得什么下场?”
这话说出,君云霄便知?道自己平安无事了,眼中的笑更明显了,明知?故问道:“什么下场?”
会先用剑鞘抽她三百下,然后罚她跪在庭中三年,反正?她已经辟谷了,不需饮食喝水。最后,至少关她在思过谷一百年,每日?除了抄门?规和经书,便是?练剑。
君云霄眼睛亮如秋水,浓密而极长的眼睫毛轻轻地扇了几下,悄声问道:“那……弟子犯了错,弟子怎么不罚我?”
明微听她轻描淡写、状似无意地说出自己练了法术时,心中便升起一个模糊的想法。此时听她这般说辞,便更确定了。
她是?故意的。
步虚词是?什么东西,他知?道,清虚掌门?也知?道,五大长老都清楚。她在秘境试炼中使用了出来,谁不知?道她偷学了法术?只是?她又以剑意化剑气,顺利晋升金丹期,证明剑修的修为无碍。
他们便帮她找了个借口,只当她是?学着好?玩的,一心修习的还是?剑术。
谁知?道,她非得在他面前说破。
明微有种错觉。
她不要含含糊糊,一定要说个清楚明白,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强大,我是?对的,你们是?错的。而是?……为了试探他。
试探他会不会相?信她的判断,是?不是?会纵容她的冒险,在冒险过后,是?不是?舍得惩罚她。
这个问题明微从前未曾想过,却在方才那一瞬间有了答案。
是?的,他舍不得。
只要她是?好?好?的,修为无碍,身体无伤,他哪里舍得罚她一根毫毛?
本来已准备好?要学着同尘剑尊从前训斥他的话,狠狠责骂她一顿的。但那些话从记忆里冒出来,被?他一一挑拣了一回。
这句嫌骂重了,那一句怕她伤心。
到?了最后,竟然一句都不舍得。
只要不是?有损她的健康与修为,他的原则,在她面前几乎不堪一击。
“噗……”
沉默之间,君云霄忽然眨了一下眼睛,她没有挣开自己的手,只是?低下头。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见她眼中的神色,只看到?她的嘴角翘了起来。
明微也没有放手,纵然这手已不是?当年的温软,可难得握住,便是?凉如冰雪,他也舍不得放开。
“还敢笑?”
“哦,因?为弟子很高兴啊。”君云霄低着头,抿抿嘴角,那嘴角的弧度始终低不下去。“师尊,您对弟子纵容宠爱,弟子很高兴,很喜欢。”
“喜欢”两个字轻飘飘的,可落在他心中,却哗啦一下将什么东西给敲了个粉碎。
原来轻如鸿毛的东西,也能重于泰山,只看是?谁说出的,谁做的。
层层的冰封哗啦一声碎裂,结痂的伤口裂开,滚烫的鲜血汩汩流出。他只觉得痛,且,痛快。
冰封万里了无生?机,滚烫鲜血才知?冷暖真假。
心口的热度前所未有,明微心中已乱成一片,好?像有个另外的自己在身体里放肆地开怀大笑。
他勉强保持着镇定,皱眉道:“这种话,以后不可乱说。”
说多了,他只怕自己承受不住。
因?为他也很喜欢。
喜欢这种纵容她,宠溺她以后,她开心不已的样子。
“哦。”君云霄乖乖地应了一句,沉默了一下,又问道:“那,师尊,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弟子也可以这般放肆么?”
明微嘴唇刚动,她又补上?一句:“我从前没拜过师,不知?道别的师徒是?什么样子的。入门?时看门?派上?上?下下都等级森严,还以为昆仑派没有一点人情味呢。后来看了守贞、守玉师姐两对师徒,才知?道并非如此。”
“弟子对静秋羡慕得很,总希望有一日?也能像她跟守玉师姐似的,是?师徒,更是?朋友,每日?嘻嘻哈哈地在一处打闹。不过,师尊一向孤清冷峻,弟子不知?如何是?好?,也怕弟子行为莽撞,给师尊丢脸了。”
“秘境大比时,弟子才明白,原来昆仑派的实力,更在门?规之上?。只要一个人实力足够强,什么门?规、什么尊卑,都不过云烟,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明微心中微微一震,沸腾的心绪凝聚了些许,摇头道:“便是?势力纵横天下,也不可违背道义。你倒是?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君云霄脱口而出,“自由!”
自由。
明微心中一震,心中骤然响起一个声音。
“明微刻苦学剑,长大了想要做什么呀?想做破云君么?还是?想做六界第一?”
“我……徒儿?想要自由。”
明微骤然一阵恍惚。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对了,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那时他的清宣剑主还年轻,与穆清洲一般吊儿?郎当的性子,但比穆清洲温和宽厚许多,不喜欢作?弄人。
而他,刚学剑没多久,人只比手中的月华剑高那么一点点。
那时,他便大言不惭地说,要自由。
当时清宣剑主听了是?什么反应?
明微以为那太久远以前的事,他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自历劫归来,他便心如止水,往昔种种,都像是?东风过耳,了无痕迹。
可没想到?,只要稍加触动,不必细思,当日?的种种便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他记得清宣剑主没有嘲笑他,也没有不当回事,反而很认真地与他探讨着:“明微,‘自由’又是?什么?”
他也认真地想了想,答道:“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清宣剑主又问:“那明微想做什么?”
年幼的他学着其他峰头的师兄们,试图潇洒地挽个剑花,可惜力气太小,差点把月华剑摔了。
“我想学成剑术,做六界第一剑修,然后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阅尽天下美景,尝尽天下美食,我的仇敌皆杀尽,我的亲友都尽数护得周全。一生?纵横恣意,就?像师祖那般,永远被?后人羡慕、称颂。”
小小年纪,大言不惭。师尊清宣剑主也不嘲笑,只是?摸摸他的脑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呀,那师尊就?祝你学有所成,得偿所愿。”
千余年岁月转眼消散,时至今日?,那份豪言壮语,他只做到?了“六界第一剑修”这里,后边的种种,永远都没有可能了。
“师尊?”君云霄晃了晃手腕,轻声问,“您怎么了?怎么一下子不开心了?”
明微瞬间回神,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心中一片柔软。
不,他还有机会的。
即便经历种种悲苦,她的眼神依旧如此清澈,过往未曾给她留下一点阴霾。她的将来,还大有可为。
“她是?我徒儿?,我原本就?在心中答应过她,要尽力宠爱她的。”明微在心里说。
他脸上?的表情逐渐软和下来,放开了她的手,摇头道:“无事。为师明白了,日?后你在为师面前,大可不必拘束。为师性子自来冷清无趣,并非厌恶你。其实……”
他忽然顿住,好?一会儿?没说话,君云霄等了等,追问道:“师尊,其实什么?”
明微缓缓地、轻轻地说:“其实,我……为师比谁都希望,你开心快乐,自由自由。”
君云霄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好?像这句话是?一阵清风,吹散了满天乌云,星光熠熠闪烁。
她用那璀璨无双的眼看着他,里边一闪一闪的都是?期待:“真的吗?我还以为,师尊只是?出于师徒道义才对弟子好?的,其实内心深处不喜欢弟子呢。”
明微的心脏“砰”的剧烈跳动了一下,而后一下比一下急。他的理智知?道,若是?再不移开视线,便大大的不好?了。可他的心,却沉溺于她的双眼,无法逃离。
不喜欢她?怎么可能?
他不敢将自己的心说得如此直白,因?为他害怕面对自己的心,只能含糊道:“你……极为出色,怎会如此误会?”
“因?为师尊你从不叫我的名?字。”君云霄双手食指交叉,比了个数字。“十年了,师尊,我拜入门?下已经十年了,除了试剑拜师大会那天您曾经叫我一句‘君云霄’之外,从未叫过我的名?字。这……弟子不能不能不多想,这难道不是?不喜欢么?”
她的名?字?
可他该叫她什么呢?
“徒儿?”?太过寻常。
“云霄”?这倒是?理所应当,穆清洲、清纭长老都是?这般叫她的。叫了这个称呼,她就?真的是?君云霄了。
可他不喜欢,他叫不出口。
他心中有个永远不能说出口的称呼。
这哪里是?不喜欢?这分明是?太喜欢了,所以一个称呼,也有千万种含义,都凝结了千万种情绪。
“师尊。”君云霄好?像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似的,说:“其实,‘君云霄’并非我原本的名?字。”
他知?道。明微默然,广袖之中的手指收紧。他比谁都知?道。
“弟子原本姓云,凡界的贵族女子,闺名?都取得很不英气,弟子的闺名?,单子‘卿’,便是?‘爱卿’、‘三公九卿’……”
她说到?一半,又响起修界可没有什么三公九卿,便改了口:“‘卿卿我我’那个卿。弟子到?修界之后,不喜欢他人唤弟子‘卿卿’,便自作?主张改了现在这个名?字。”
明微几乎不加思索,脱口问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