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2 / 2)
鲜血飞溅,气断当场。眨眼之间,戒律峰两个弟子,一金丹一元婴,尽数葬送。
不少弟子不禁毛骨悚然起来,以她柔弱娇美的外表,怎么看都是个娇怯怯的美人,谁能知道……谁能知道,她下手如此不留情面,要杀便杀,眉头都不皱一下!
不,她何止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她的表情,简直视若等闲。
所有昆仑派弟子看着她的眼神,都又惊又怕,又恨又怖。
君云霄坦然受着种种惊怕、敬畏、恐惧、憎恨、怀疑的目光,收回碎绮剑,双手拢在广袖之中,仿佛深宫之中端庄优雅的皇后,清晰而缓慢地宣布着罪行。
“戒律峰弟子守瀚、守磊,一己之私,杀害无辜女子,吾在此执行门规。如今守磊已认罪伏诛,罪行洗清,无辜惨死之魂已得告慰,便准备后事吧。”
准备后事?戒律峰弟子人人敢怒不敢言,不知是谁先冷哼了一声,总之,明辞一言未发,转身便走。紧跟着,戒律峰弟子跟着一个个离开。
没有人看地上的守磊一眼。
守微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离开之前,平静地问了一句:“君师妹,这是自作主张,还是破云君的意思?”
君云霄并不正面回答,只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守微冷笑一声,也没有作答,转身离开了。
事情最后,怎么变成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守瑾深深地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
“守瑾师姐,后日便是仙门同道相会,我想,你?与师尊商定具体事宜为好。”君云霄的声音柔和,语气中再度流露那种温和但不容拒绝的威仪来。“善后事宜,交给静恒处理吧。”
守瑾也有一大堆话想问她,闻言点头道:“好。”
明微未发一言,化?光而去,好像只是感觉到未央城主到了,他也特意来给君云霄撑个场面而已。
守瑾低声交代了宗静恒几?句,也转身离去了。
君云霄是最后离开的,离开之前,她轻轻拉了一下守玉的袖子,等?守玉望过来,她便朝地上的若水瞥了一眼,随后才转身而去。
明微化?光而行,守瑾、君云霄则是御剑,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回到了未央城为破云君安排的阁楼之上。
有明微这位渡劫期大能在,神识扫边全楼,君云霄不担心有谁能手段通天,偷听得去。一走进楼里,她便开口道:“守瑾师姐,我说‘刮骨疗毒’,不是借口。”
“……”守瑾向来寡言,好不容易准备好的话被她一打断,登时满怀愁绪,叹了口气。她看了一眼背对着两人只是负手望月的破云君,在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用力喝下,好像是将满心闹腾的念头都吞进了肚子里,守瑾才道:“君师妹,便是刮骨疗毒,你?这手段,也太……太急了。此事若是给戒律长老知道了,如何?得了?”
君云霄笑吟吟的,也在旁边坐下了,不作答,只问道:“守瑾师姐,掌门苦于传剑、戒律峰争斗,很久了吧?”
守瑾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紫霄峰身为掌门居所,本该是昆仑派的中流砥柱,主管门派事务,说一不二。如传剑、戒律峰,也得听命行事。可自前任掌门同尘剑尊在世时起,紫霄峰便没落了。
君云霄望了一眼那暗纹雪衣地背影,轻声问道:“守瑾师姐,紫霄峰……到底怎么回事啊?”
好好的掌门一脉,怎么没落至此,传剑峰、戒律峰踩在头上欺负?
“唉……”守瑾见明微不做声,便知道他不加阻拦,思量片刻,说道:“你?们同尘一脉的谱系,不必我说,你?也清楚吧?”
“嗯。”君云霄点头。
她知道紫霄峰一脉本是祖师凌紫冥的嫡传,向来为掌门。不过传到两千年前时,恰逢修仙界大乱,昆仑派遇袭不说,为堵住鬼界的入侵之门,紫霄峰弟子几?乎尽数战死,只剩下几?个同字辈弟子。
其中之一,便是前任掌门同尘剑尊。
同尘剑尊经此一役,元气大伤,精力有限,便只收了两个弟子。小弟子便是穆清洲,浪荡不羁,不愿收徒。大弟子清宣剑主倒是年纪轻轻便收了两个徒弟,可小徒弟明盈小小年纪便误入邪道,被同尘剑尊亲自处死了。
同尘一脉至此变成一脉单传:清宣剑主只有明微一个弟子,明微也只有她这一个弟子。
守瑾道:“同尘一脉人丁凋落,紫霄峰自那时起,便有些?不成气候了。”
“不过那时紫霄峰弟子虽少,但每一位都极为出色。同尘剑尊为分神期大能,座下两名弟子都早早晋升为出窍期修为,成为剑主。除了徒孙明微年纪轻轻便成为破云君之外,清宣剑主手腕柔中带刚,处事公正,本是内定的下一任掌门人选。”
“可……可百年之前,突有强敌突袭昆仑派。”
百年之前?君云霄对这个时间点甚为敏感,不由得看了一眼负手望月的明微。
那背影依旧清冷高洁如谪仙,但明显绷紧了一点。
“当时破云君正在闭关历情劫,清洲师叔祖正好外在游历,困于北溟,无法赶回。同尘剑尊寿元将尽,不堪强敌,与清宣剑主一同,为了保护昆仑派而陨落了。”
也就是说,明微杀了她回来,发现自己师父师祖,都战死了?
君云霄心中未觉快意,反而升起一股疑惑:事情怎么这么巧?难道她的仇人,不止一个?
守瑾细致地看了一会儿她的表情,确认君云霄听到“情劫”两个字时并未露出什么表情,全然无动于衷,这才相信她真的放下了。
君云霄当然不会让她发现什么,若是这点城府都做不到,她从前当什么皇后?如今复什么仇?
她若有所思地说:“所以,若是我师祖清宣剑主还在,继任掌门,自然谁也不敢不服。可师祖不在了,到底谁做掌门,便起了争议。清固剑尊实力最强,同颐剑主辈分最高,清晗剑主对门派各处阵法布置最了解,处事最公道……”
前边几句话守瑾都没有说话,直到清晗长老时,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纠正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君云霄只当没有看到:“他们之中,谁做掌门,另外两人都不服。昆吾长老与济灵长老都是软脾气,与世无争的性子,根本做不了主,也不愿意卷入掌门之争。三?人争执不下,干脆都不做,推了清虚剑主出来。是这样么?守瑾师姐?”
守瑾点头:“差不多,总之,掌门继位后,各处颇有不服,除了昆吾、济灵两座峰头还听从号令之外。妙法峰闭门不出,对外界一概不理会,传剑峰时听时不听,戒律峰……戒律峰……”
“自拥为王,干脆将弟子们派出执行除魔任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守瑾重重地叹息:“不错。此事我与掌门早已讨论过许多次,掌门也无可奈何?。掌门从前在门派中并无职位,嫡传弟子不多,天资不高,如今紫霄峰中几?乎没有明字辈弟子了。咱们守字辈弟子也就这么几?个,有天赋的也几?乎都因各种问题,不是陨落,便是残疾。直到掌门继位后,静字辈弟子才多起来,可……可他们都还太小了,还未成长起来。传剑峰和戒律峰,精英剑修都是明、守两辈的弟子。掌门也是……”
她含糊好一会儿,才找到个合适的词:“有心无力。”
有心将门派肃清一番,但实在没有可用之人。
守瑾又补上一句:“同时,他老人家也投鼠忌器。”
昆仑派的精英剑修就这么多,几?乎都集中在传剑、戒律两座峰头,倘若处置了他们,有强敌袭来,谁来保护门派?
君云霄的嘴唇抿住了,一向团聚在眉间的温柔之意,也消散不见了。
守瑾看在眼中,心里也难受得很,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看到了炽热正直的心是怎样被现实一点点变凉的。
但再艰难,她还是要说下去。
“昆仑派树大招风,强敌众多,君师妹,以你的聪慧,今日也该能看出来,这位未央城主岂是真的顾及昆仑派和未央城之间的颜面?他一再劝说,不过是为了捧着戒律峰,有意分化?紫霄峰与戒律峰之间的关系罢了。”
“你?今日惩戒了戒律峰弟子,压制了戒律峰的气焰,这是不错的,我心中亦是赞同。但……但日后,不可如此了。君师妹,若是昆仑派中人人像你……不,哪怕只是紫霄峰弟子,他们都有你?十之一二的天赋与本事,我也不会说什么,紫霄峰自然什么都不怕。有犯错的弟子,别说你?要动手,一声令下,紫霄峰的弟子替你动手。”
“但……”守瑾长叹一声,“并非如此啊。”
她说着自己也觉得憋屈,自己听着都觉得自己将君云霄的一番赤忱真心摔在地上,辜负得彻底,自己都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她只怕君云霄生气,一直盯着君云霄的脸。
但君云霄脸上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哪里生气憋屈了。
“守瑾师姐。”君云霄抬手给?她倒了一杯茶,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我曾在昆仑山下,呆了近五十年。”
明微的背影微微一震。
守瑾亦是吃惊:“什么?”
君云霄坦然一笑:“我当年因机缘巧合,魂魄被带入修界,一直在修界游荡,又因机缘巧合,得到半鬼半剑灵之身,能在阳间行走。自此百般打听,都有哪位修仙之士曾下凡历情劫。这都是些微往事,不值一提了。”
不值一提?
她觉得不值一提的事,却一字一句,都刻在了有心人的心中,不仅一一记下,还在心里问了一句:
是什么机缘巧合,令她得到了半鬼半剑灵之身?
君云霄恍若不觉,继续说下去:“在修界游历的百年里,我也算见过许许多多事了,但花了近五十年,才打听出当年下凡历劫之人,是昆仑破云君。师姐可知,为何么?”
守瑾不觉皱眉摇了摇头。
不应该啊,昆仑派为修界第一剑派,破云君之名响彻六界,渡劫期的修士更是屈指可数。破云君渡劫成功,晋升渡劫期,乃是惊动整个修界的事,怎么会打听不出呢?
“是因为许多人,不愿意提及昆仑派。”君云霄缓缓说,“是什么原因,当时我不明白,如今,师姐应该知道了。”
守瑾默然不语,放在桌上的手抓紧了拳头。
因为戒律峰在外降妖除魔时,不知暗地里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因此,修界之人不愿提及。
“再后来,我终于得知历劫之人是昆仑破云君,便想拜入昆仑派。我在昆仑山下落脚,打听着如何?拜入昆仑派,但听到我打听之事,许多人都劝我不如改投其他门派。”
“他们说,昆仑派今非昔比,天下第一剑派实力尚在,但‘正道魁首’四个字,却徒有虚名。”
“后来看我执意要拜师,他们又劝我,若是能拜入传剑、戒律两座峰头最好。倘若不能,一定要对这两座峰头的弟子毕恭毕敬。他们忠告是为我好,但我在山下见到意欲拜入传剑、戒律两座峰头的人,却身为厌恶。”
“因为,他们都是一心要称雄称霸,妄图学了剑术便能无所不为之人。与我心中所想的剑仙,大相庭径。”
守瑾神色一震,抿紧了嘴唇。
“当时有许多人与我一般心思,见了这些?人的行径,不愿与之为伍,转身离去,转投其他仙门去了。”
“试剑拜师大会那天,静秋曾对我说,昆仑派好几?年都没有寻仙者能拜剑君为师了。当时我心中便十分疑惑,元婴并非多难达到的境界,修界天资卓绝之人更是如过江之卿,为何如今昆仑派守字辈弟子中,连元婴都算罕见?为何众多寻仙者中,资质一个比一个差?”
君云霄将一杯茶轻轻放在桌上,轻声问道:“守瑾师姐,你?说,为什么呢?”
守瑾咬紧了牙关。
为什么?因为昆仑派早已因为戒律峰的种种作为,名声狼藉在外,天下有识之士,已经羞与戒律峰为同门,转投其他门派了。百年来,投入昆仑派门下的,都是想效仿戒律峰的人。
他们都想学会了剑术,拿到戒律峰弟子的名号,出门游历之时,顶着昆仑派的威名作威作福,欺男霸女,滥杀无辜,无所不为。
君云霄又道:“师姐,你?见过参天大树么?你?可知如何?彻底弄死一棵参天大树?”
守瑾已知她的种种话都有深意,当下摇头道:“见过,但,我不知道。”
“越是参天大树,越是深根蒂固,狂风惊雷,都是劈不死的,因为树根早已深扎于地脉之中。树根不死,便是将树干烧个干净,来年春风一吹,树根便再能发芽。唯有虫蚁自树根咬起,将树根与树干里边的芯子都吃得干干净净,让这树木外表看起来依旧是高如参天,但狂风惊雷劈来……”
君云霄抬手,做了个斩杀的动作。
她的手苍白细致,五指每一根都保留着当皇后时的娇贵,肌肤柔嫩,指甲圆润。
可这个动作一落,竟有种说不出的肃杀之意,守瑾的心腾地便是一跳,而后,砰砰砰地缓不下来。
“喀拉——”
“树干从中折断,根系已毁,这棵树,永远也没有回春之力,永远,只是万木春后边的病树。”
守瑾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君云霄一向温柔的眸子,此刻变得极为深沉,又黑又静,像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海,自最底处透出森森寒意。
“师姐,凤凰非梧桐不栖,非清竹不食。刮骨疗毒,为时未晚,倘若不将院子里的腐鼠清理干净,便是养着一窝山雀,又能如何??修仙先修心,道心并非只是指男女私情,而是匡扶天下正义之心。若没有道心,学剑只为了纵享私欲,便是遇到了强敌,他们真的会为了门派浴血奋战?而不是先倒戈相向,求一个安稳?”
“便是不考虑将来遇到强敌的处境,难道昆仑三?万年的基业,三?万年的清誉,就不要了?今日戒律峰敢当众杀人,明日面对其他仙门,咱们如何?号令?”
守瑾被她说得无言以对,最终只能道:“我……君师妹,此事我不能做主,我需传信与掌门,请掌门定夺。夜色已深,破云君,君师妹,好生歇息吧。”
语罢,她匆匆起身离开,脚步凌乱。临出门,君云霄又叫道:
“守瑾师姐。”
守瑾几乎被吓了一跳,一手紧紧抓住了门框,背对着她问:“还……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想你在给掌门传信时,多加一句。”
“就说,‘放我归山,可坐收渔翁之利’。”
守瑾瞬间“啪”的一声将门框上的一块木头抠了下来,她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一直到她的气息彻底消失了,君云霄才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笑吟吟地问道:“师尊,弟子是否面目可憎呀?”
她是说自己的一番算计么?
若换作旁人如此心机深沉,他必定心中大为厌恶。但此时不知为何?,他心中不仅没有厌恶,反而有些?欢喜。
也许,他潜意识里也明白,唯有雷霆劫火,可焚烧污秽,还昆仑派一片洁净。
明微不答,只问道:“你?因何?机缘,得此半鬼半剑灵之身?”
“咦?师尊不追究弟子胆大妄为之罪么?”君云霄双手撑着桌面站起,“那弟子可告退了,师尊,弟子连番酣战,需要好生休息。有什么事,能明天再说么?”
明微对她实在是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她飘然而去。等?次日一早,再想找人,她以不知到哪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卿卿:论如何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把看不爽的都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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