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第114章（修） 率众御敌（2 / 2）
离契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下去，一手支在宝座的扶手上，撑着?脸颊，笑意中?重新露出了轻松。
“真可怜啊，听听，听听，真是叫人不忍心，云霄剑主，他们在向你求救呢。不过，本少?主真的非常震惊，你居然?还会为了昆仑派作战？你难道忘了，昆仑派是如何对你的？”
这话一落，昆仑派上下都傻了，原本哭着?求救的弟子?，被旁边的师兄师姐们白?着?脸，一把捂住了嘴。
看到君云霄是清醒的，他们就高兴过头了，一时竟忘了，君云霄此生的种种灾难，都源自昆仑派。
若不是破云君明?微要下凡经历情劫，她就不会成?为破云君的妻子?。她是被昆仑派前任掌门亲手杀死的，她的死因是被昆仑派如今的掌门与长老一同?隐瞒下的。她会杀死破云君，是被昆仑派如今的掌门与长老一同?误导的。
他们为了借她的手除去心魔滋生的破云君，坐视她一再镇杀破云君的分?神。直到如今，她以定情之?剑，亲手将破云君的内府搅碎，杀得破云君魂飞魄散。
云卿一生的悲剧，君云霄四百余年的苦痛，皆因昆仑派而起，她怎么还会为昆仑派作战？
众昆仑派弟子?心中?甚至想?，君云霄不会现场就倒戈，相助魔族吧？
“完了……”不知是谁先开了口，“昆仑派完了……”
“当……”也不知是谁先将灵剑丢下，跌坐在地上。“我们都只有死路一条，赶紧投……呃！”
话还没?说完，一道剑光骤然?飞来，“叮”的一声刺穿说话之?人的锁骨，直接将他钉在了地上。
那光剑，与君云霄刚刚拿化出的本命灵剑，一模一样。虽是白?光凝结而成?，其中?的凛凛剑意却不减半分?。
所有人都在这剑意之?前噤若寒蝉。
唯有离契的话还在继续。
“请君入瓮……呵，云霄剑主，若说将计就计，本少?主认了，可眼前这出，到底是‘请君入瓮’，还是‘自投罗网’？”
他分?明?只是用气声轻轻地笑了一下，却清清楚楚地传入整个昆仑派的弟子?耳中?，叫人心中?忍不住跟着?那笑声颤抖了一下。
“云霄剑主，你不必回答，因你心中?清楚得很。本少?主只想?问一句，既然?云霄剑主能一剑劈裂魔界传送阵，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非得等到此时魔族大军几乎全都传送至昆仑派了，才动手劈坏传送阵？既然?未曾被心魔困住，云霄剑主又为何要假装？”
这个问题，所有昆仑派弟子?心中?都有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还未成?形，他们便看到，君云霄忽然?笑了一下。
她没?有正面回答离契的任何问题，只是目光在门派中?扫了一圈。
君云霄的眼睛生得极好?，七分?温和三分?威严，既不凌厉也不软弱。只要她愿意，星眸流转之?间，便是十二万分?的温柔。昆仑派上下的门人被她眼波轻轻地扫过，便感?觉到自己?回到了师长面前，委屈涌上心头，眼圈登时就红了。
“怎么？”君云霄的声音比目光还温柔，“都吓坏了？”
她本就天生有种令人信服和追随的威势，还有种长姐般的温柔呵护。在她面前，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依靠起来。此时听得她的温柔询问，昆仑派上下的弟子?们心中?的委屈更?是止不住。
怎么能不吓坏呢？苍天知道他们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
先是被掌门下令镇守门派，说破云君与君云霄被心魔侵蚀，要助他二人突破心魔。他们以为会跟君云霄大战一场，许多弟子?都做好?了重伤甚至身死的准备。可君云霄上山来，根本没?有对付门派弟子?的意思?，直接就冲到了祖师雕像前，要跟破云君比试。
昆仑派弟子?们心头一松，正要赞一声君云霄深明?大义、放下情仇，不过半天时间，君云霄便将破云君——这昆仑派最坚实的屏障，六界第一剑修，给杀了。
杀到内府碎裂、魂飞魄散。
杀完之?后，君云霄先晋升出窍期，后当场入魔，将魔界通道开在了昆仑派。随后他们更?是得知，君云霄杀错人了，害她的人除了前代掌门，还有昆仑派如今的掌门与五大长老。
魔界来势汹汹，掌门跟长老们只想?趁乱逃走，整个门派人人都命悬一线。好?不容易等到君云霄醒来，说入魔只是一场请君入瓮的戏，转头又被魔界少?主提醒，昆仑派才是君云霄的仇人，君云霄不可能保护昆仑派的。
欣喜与失落、狂喜与绝望……一次又一次地反复着?，以至于此刻听得君云霄的温柔询问，整个门派的弟子?们都在心中?委屈着?，期待着?，却谁也没?敢做声。
只怕一句话没?说好?，惹怒了君云霄，先于魔族成?她剑下亡魂。
“君……云霄剑主……”
清虚掌门不敢开口，只能是五大长老中?脾气最好?、一向被君云霄最客气对待的济灵长老清纭开口。“你做事，当三思?后行，你……你可是预言之?人……”
“预言之?人？”君云霄纤长的眉微微挑起。
清纭长老不知她这话是何意，只能点头，重复着?：“不错，祖师留下预言，你便是能挽救昆仑派与倾覆之?灾的人。云霄剑主，你不要辜负祖师的期许……”
“以一人之?力挽救天下？”君云霄短促地笑了一声，“真是笑话！”
清虚掌门心中?一晃，其他昆仑派弟子?的心已?经凉了。
果然?，昆仑派将君云霄害成?如此地步，还指望着?君云霄拯救，不过是痴心妄想?，是天大的笑话。
弟子?们无声地叹了口气，手中?的灵剑垂下，双肩耷拉着?。便在此时，又听君云霄嘲弄地说：“敌寇来袭，你们是准备只让一个人御敌？”
众人心中?一凛。
“如果只需要一个人，只要挑出资质最高的人，加以培养，其余的都打发走就是了，那收这么多弟子?干什么？昆仑派开山立派，到底是为了培养最顶尖的剑修，还是为了传承昆仑剑法？”
培养最顶尖的剑修与传承昆仑剑法，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么？
有人想?问，有人已?反应过来了。
“有区别。”
“就是咱们与……”到了嘴边的话本是“破云君”，但说话之?人生怕说出来会激起君云霄的伤心事，生生改了口。“咱们与云霄剑主的区别。”
“咱们上山拜师，自然?希望自己?能成?为云霄剑主这般的人物，可天资所限，修为只得如此。但咱们手中?也有昆仑剑法传承，咱们与云霄剑主一般，都是昆仑派弟子?，都以手中?剑，求心中?道。”
旁边的弟子?若有所悟，不由得看向君云霄，不想?抬起头时，正好?对上君云霄的目光。
那目光说不上严厉，似乎带着?温柔，却无端叫人心头发凉。
“以手中?剑，求心中?道……呵。”她又嘲弄地笑了一声，“亏你们说得出口，我还以为，你们身为剑修，只会仗剑恃强凌弱，遇到危险只能由人保护。我还以为，你们学剑术，以剑入道，就是为了遇到危险时让别人顶上，自己?躲在屋子?里抱头发抖！”
君云霄的声音骤然?严厉：“活在别人的血泊里开心吗？你们——为何学剑？为何执剑？你们的命是靠自己?挣来的，还是靠别人怜悯施舍得来的？”
“你们是废物吗？”
“是废物吗？”
“是吗——！！！”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好?像给现场立了个战鼓，一字一句都似鼓槌落在上边，振聋发聩，振奋人心。所有昆仑派弟子?都被她的话激起了血性，握紧了手中?剑。
“我不是废物……”
不知是谁先开口，一道道声音接连响起，一声比一声高。
“我学剑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我是昆仑派剑修！”
声音越来越响亮，最后汇成?了一句话：
“我不是废物！”
“不是废物，那就拿好?你们手中?的剑！”君云霄喝道，“列阵！”
在清虚掌门一声“列阵”里溃不成?军，连手中?灵剑都要丢掉的昆仑派弟子?们，在君云霄一声令下自发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过片刻之?间，从祖师雕像到紫霄峰外围，再到昆仑派山门外围，三重剑阵分?别列开。
最外一层是两千人组成?的昆仑剑阵，由守微率领。中?间一层是千人组成?的北斗七星剑阵，由静溪带领着?。最里一层，赫然?是紫冥剑阵，领阵之?人是明?辞。
她手中?的凤声剑泛着?淡淡的绯红色光芒，周身妖气四溢，奇怪的是，居然?没?有显得妖异，她整个人还是清冷持正的。她手中?的凤声剑，哪怕是用妖力催动，也依旧如初。
列阵的整个过程中?，明?辞没?有说一句话，直接站在了阵枢的位置上。其他的弟子?们也没?有对她有一句怨言，因为君云霄没?有开口。
黑云还压在半空，魔族的兵马一个也没?有少?，昆仑派的灵气依旧浑浊，混杂了魔气。可想?而知，这浑浊的灵气对仙修的影响有多大。
那些昆仑派弟子?们，一个个脸色还苍白?着?，好?些根本御不起剑，只能站在地上。
可即便如此，他们的手也紧紧地握住了剑柄，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与魔气对抗着?。
每一名昆仑派弟子?，都与方才的颓丧判若两人。
只因为君云霄问一句——你们是废物么？
就将他们心中?的傲骨、志气、斗志全都激起来了。
这个君云霄啊……
离契心中?又是惋惜，又是痛恨。
惋惜她卓绝的剑术，痛恨她那比剑术更?卓绝的、玩弄人心的手段。
他安排的种种，并非只为了嘲弄昆仑派而已?。
修士讲究心境平和，修为对心智的影响重大无比，越是修为高深，越是能以修为保持神智清明?。相反地，心境动荡，神智混乱，也能影响修为。
离契先以魔气凝结成?的黑云污浊昆仑派的清正灵气，为的就是阻碍昆仑派弟子?体内的灵力运转。灵力流转不畅，修为就会动荡，虽不至于跌落大境界，但对心志的控制就会降低，就会更?容易被种种负面心念侵入。
到此时，离契再将昔年昆仑派的种种龌龊事揭露出来，暗示掌门与长老要逃走，再三表示即便君云霄是清醒的，昆仑派也不过是以卵击石，不堪一击。昆仑派弟子?们自认难逃一死，心境灰败，又会反过来影响修为。
离契分?明?看到，好?些弟子?连手中?的灵剑都快握不住了。
可君云霄短短一番话，又将涣散的人心凝结起来了，虽然?魔气还在影响着?灵气，体内的灵力运转依旧不畅，但昆仑派弟子?们全都被激起了斗志。
果然?，还是要先拿下君云霄啊。
离契将心中?的叹息一点也不加掩饰的出口了：“云霄剑主，我竟不知，你是如此宽容温厚之?人。昆仑派害你一生凄惨，藏污纳垢，你竟还愿意帮他们？”
这话分?明?是挑拨离间！昆仑派弟子?们不由得着?急，心念一动，修为与剑阵登时受到影响，几处剑光都晃荡起来。
“冤有头债有主，到底是昆仑派害我，还是昆仑派中?的某些人害我，我心中?有数。”
君云霄语调里的温和不仅一点没?变，还带上了几分?笑意。“离契少?主对君某如此用心，想?必不愿君某再次报错了仇，伤及无辜，放过仇人吧？”
离契抿了抿嘴唇，不觉微微动怒。
她难道还认昆仑派这个师门么？！
君云霄的话便在此时响起：“昆仑派本身没?有错，乃是我的师门。是昆仑祖师流传下的功法与剑法，给了我手中?剑，让我能横行天下，今时今日，给我站在此处的底气。内外有别，主次不同?，昆仑派愿为我所用，我当然?要先把魔族除掉。”
“若有人想?赎罪，是上前来给我一剑杀了，还是战死在魔族的战场上，只要真的死了就行，是不是我亲手杀的，我不在意。”
君云霄眉眼都活了起来，染上了盈盈的笑意。
“反正，真正的凶手，明?微已?经杀了。”
那个名字从她嘴里最轻巧、最寻常不过地说了出来，却叫所有人心中?猛地一跳，连离契都不禁惊愕。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亲手杀了明?微这件事，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么？
那不仅是与她爱恨纠缠了四百余年，更?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对她深爱不渝的男子?，是她的丈夫明?微！即便她已?放下了男女之?情，一心向道，那可是个无辜之?人！
她杀了一个无辜之?人，也能如此无动于衷么？
寂静之?间，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你……不必愧疚。”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连静溪都忍不住回了头。守玉更?是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清……清洲师叔祖？”
说话之?人，竟然?是穆清洲，破云君明?微唯一的亲师叔。
如今昆仑派中?，唯一一个干干净净，未曾沾染过当年龌龊事的清字辈门人。
穆清洲依旧一身青衫，面容英俊如初，只是那张脸上，再也没?有平日的神采飞扬、浪荡不羁。
有的，只有深深的疲惫与痛楚，还有强撑出来的镇定。
一夜之?间，穆清洲的心终于从不着?调的浪荡子?，变成?了沧桑而苍老的“师叔祖”。
他修为不高，以剑拄地，身体还摇摇欲坠的，说出的话也很缓慢。但又因为缓慢，显得格外坚定。
“云霄。”他没?有用那个人人尊敬的称呼，依旧像从前一样叫着?君云霄的名字，重复道：“这是明?微一直渴求的，也是我答应他师父的。他活了快一千五百年，这是他唯一一次得偿所愿。你不必难过，更?不必愧疚。如今你是……”
他曾经时时刻刻将“同?尘一脉”挂在嘴边，什么时候都拿出来念叨明?微一回，要明?微好?好?对待君云霄。如今回顾，根本不敢想?当时明?微听着?，心里是什么感?受。
“同?尘”两个字已?经是所有昆仑派弟子?心中?的耻辱，穆清洲只能换个称呼：“是祖师亲传一脉中?，唯一一个守字辈弟子?，你要对得起祖师。”
顿了顿，穆清洲发现自己?说的话里有歧义，又补充道：“我说的对得起祖师，不是要你顾什么正道邪魔，舍私情，为大义。祖师的道只在‘从心所欲’四个字，她守护修界是因为心中?想?这么做，不愿飞升，主动羽化陨落，也是因为心中?如是想?着?。”
“我不是合格的长辈，只能送你这四个字，‘从心所欲’。爱也好?，恨也罢，离开也好?，留下亦可。不要顾忌任何事，只遵从你心中?所想?便可。”
这话实在不像出自他之?口，昆仑派的穆清洲，不是从来心宽如天地么？他从来没?有长辈的架子?，谁也没?有见过他如此语重心长地劝解过什么人。
连君云霄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露出了真正的温和之?意。
只是这温和在眼中?转瞬即逝。
“多谢师叔祖劝解，不过，师叔祖说话到一半，为何突然?改口？是‘同?尘一脉’四个字令你不齿，还是……”君云霄虽然?是在对穆清洲说话，目光却扫了一圈。“‘昆仑剑修’四个字，你们已?经看不起了？”
一句话问得所有昆仑弟子?缄口不语，心中?却不由得嘀咕着?。
“难道不是么？”他们心里想?，“难道你心中?看得起？你若是看得起昆仑剑修，哪里会当掌门和长老们不存在？”
君云霄一时没?有回答，倒是有一道幽幽的叹息响起：“四百余年了，昆仑派，早已?不是当年的昆仑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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