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1 / 2)
发言完毕。
隗洵捏起纸张看了一眼,沉而缓嗯了一声,“全?部?说?完,没有需要补充的了。”
楼玉:“……”
真·脱稿演出。
郝医师:“……”
果然不该信他。
楼玉埋头把玩着笔,左手抚摸着猫背,思绪却全?飘到对座的人身上,听着他吊儿郎当的脱稿演讲,直觉上这人应该是在鬼话连篇,连蒙带唬的敷衍她这种人,但仔细深究却又觉得真的有用……
心想?这人真挺有趣的。
隗洵列出的五种致使自己平复心情的办法,针对于他个?人而言应该是挺有用的。
郝医师只?对他说?一句:“再放慢节奏,不要着急。”
隗洵慢慢地?‘唔’,应了一声。
接下来轮到楼玉汇报。
她画了一张图,用了三种颜料蜡笔画出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
楼玉觉得她所能想?到的语言都太苍白了,不如?画出来更能清楚表达她的内心。
哈萨克渔民的世界,她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渔民,偌大的白色世界,点缀了一点黑和橙黄的灯光。
这就是能够使她平静下来的画面?。
只?要不是以他为中心作讨论,隗洵就会?变得活跃起来,见到平摊在桌面?上那副画时,他眉心一动,眼白再次平白增多,“这是哪儿?”
楼玉正在满腹打?草稿,闻言看他,没反应过来他指什?么?。
“你的心么??”他问。
楼玉面?不改色的,攥着笔的手却微乎其微晃动一下。
隗洵也?注意到了,“不是?”
看来他的意思是‘内心世界’,而没有延伸别的乱七八糟的。
“……不是。”她说?。
她循着隗洵的视线低下头,拿出新的纸张用黑色蜡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隗洵推开横在两?人中间的茶几,前倾上半身凑过去观看。
楼玉的字很中规中矩,就像是字帖复制粘贴过来的一样,不知她的性格是否与这字一样方方正正不圆滑?
隗洵托着下巴颏仔细分?辨着那倒过来的一行?字,发现这是一个?地?址,和如?何直达这个?地?方的两?种方法。
隗洵一边盯着那行?字,一边想?他过去在抑郁期时说?话是否说?一半丢一半?
大概是没有的,他过去的抑郁期都是重抑郁。
那段期间整个?人都会?伴随木僵,无论是喉咙还是大脑都会?处于失声状态,他连话都说?不了,一旦思考就满满都是自杀观念,很难想?到其他事。
他没法确定楼玉是否开始依赖纸张和书面?表达,至少这些是可以重新修改的,但话从口中再想?修改,只?会?让人心生出此时真是愚蠢的印象和看法。
他若无其事扫一眼主位上的人,郝医师很清楚这些病人的症状,不过对方并没有回应他。
隗洵也?不在乎,视线落回白色的纸张上。
但这一移,就再此挪不开视线了。
他的目光直接锁紧了她如?柔荑般的手指。
说?起来,隗洵略微有点手控的意思。
他的手不漂亮,遍布伤痕。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无暇的手,皮肤晶莹剔透,稍微有些瘦,却引得人心生保护欲。
这番行?为过于失礼了。他想?。
失神的空隙,笔尖抬起,纸张在台面?上轻移到他眼前。
楼玉没说?话,做完这番动作就把笔帽合上了。
隗洵接过纸张,礼貌性的道了句谢谢,把纸上几行?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有点懵,不过他还是折几折,揣进口袋了。
后来他们又聊了很长时间,关于平日除了治疗外的日常。
聊到所谓的‘不适’。
他想?了想?:“对自己的外貌言行?举止没有清楚的认知却又自以为很了解他人?”
这句话特指了两?种人,对自己外貌言行?举止没有清楚认知却又抬举自个?儿、自以为是了解他人。
楼玉握着两?只?猫爪子,揉着黑肉垫,耳朵却聚精会?神的聆听着他的第二个?不适。
这种团体治疗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但楼玉给不了他任何意见。
“没有眼力?见的打?扰。”他的食指在台面?重重敲击两?下,“在这里我点名梁绪。”
“……你对你的医生意见挺大?”郝医师问。
“实不相瞒。”隗洵给二人续茶,认真的说?:“是的。”
“谢谢。”楼玉说?。
郝医师道了谢,笑着道:“那我回头跟他说?说?。”
他做了个?耸肩的动作,姿态散漫。
“你最讨厌他什?么?。”郝医师饶有兴趣道。
“不让人洗澡。”隗洵的声音瞬间变得深沉,故作似笑非笑道:“你说?气不气?”
“……的确应该气。”
但是我站梁绪。
郝医师默默的想?:你一洗澡就好几个?小时,他不盯着时间关水闸,谁知道你会?不会?把皮都搓了。
不过似笑非笑的语气本就是带点不爽却又不会?真的为此不爽,甚至可以开玩笑的程度,只?要不深入便可。
他不吱声,咨询室忽然静了下来。
隗洵换了个?姿势坐着,头靠椅背上,看着天花板。
不知透过这一层看到了什?么?,带着嘲弄的意味。
“喵——”
楼玉低下头,与猫咪面?面?相觑,猫咪似乎因她暂停抚摸而感到不满,翻了个?身露出肚皮,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楼玉扯了扯嘴角,顺从的去抚摸它肚皮。
对座的人似乎嘲弄完了,蓦地?开口:“不过不得不说?梁绪的嘴巴还是厉害过人。”
郝医师深有体会?般点头。
楼玉掀起眼皮看他。
隗洵迎上她的视线,要命。
那双如?死水般的明眸,居然比电视里更带感。
隗洵若无其事敛回视线,右手食指摩挲着左手的肌肤,回想?着日记上的记载,“人人都说?,你不要胡思乱想?。”
但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不一样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针扎在你身上,别人永远不会?知道有多痛。
【放轻松,你就是太压抑了,又什?么?都不说?。】
可是说?了,你只?会?说?“我也?是”,甚至比我更惨。
然后说?,你看我是不是比你更惨?但我还不是就这样过来了?有什?么?好哭的。
【考试考砸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比你差的大有人是。】
比我差?的确大有人是,但惨是这么?比的吗?我就不能跟好的人相比了?非要和差的比。
【世界这么?大,你该去看看。】
但是这句话只?会?让我认为,这世界确实很美好,而我是垃圾。
……
“说?话的人以为自己带着善心,也?许是吧,谁说?不是呢,就是没有眼力?见罢了。”
不知者无罪?无知又盲目追从,自以为是才是原罪啊。
隗洵屈起修长的食指,有条不紊轻叩光滑的台面?,“但梁绪吧特别有情商,他一看你没心情,就只?说?一句:记得吃药。有事找我和老郝。”
精神疾病和心理问题有一定程度大不同,如?果确诊抑郁症,却妄想?只?用心理咨询的方式就成功康复,是白日做梦。
单单心理咨询的方式是无法改善脑内递质和受体表达降解量的。
改善和控制病因才是治疗之本。
【都不在的话就随便啦,我要求放得很低了,只?要你别对着死物和病人胡乱说?话,事后我可以去跟被你说?哭了的人道歉。】
【记得不要再想?什?么?人生的意义,人生没有意义!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不要纠结已经发生的事情。】
【至少从床上起来吧,喝杯水,水虽然不怎么?好喝,但至少能帮你清理肠胃堆积一晚上的细菌。】
【张嘴吃点饭?你真的太瘦了,你想?想?我一米九三的个?子要是瘦到一百一,得吓死个?人,你也?不矮,都是成年人了。】
【宽恕或远离那些说?你懒惰的人,无法理解你的人无罪,他们只?是接受能力?差。】
【无论对方是人身攻击还是语言攻击,只?要让你觉得不舒服了那就是暴力?。】
他的眼皮扑扇一下,隐藏眼底最深处的情绪,“人活在这世上为的是自己,人的快乐值是很重要的,如?果你的快乐被消耗掉,无论那人是谁,亲朋戚友都好,当即远离就对了。”
……
郝医师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他很敏锐,观察力?极强。
外加和两?个?来访者个?性匹配的好,所以平时和他们一对一聊天时,几乎不怎么?动笔。
他能当即抓住谈话的关键特点,根据来访者的个?性、诉求、情绪状态等而给出让人舒服的准确建议。
然今天却做了个?详细的Subjective,也?许回去后还得做个?详细的Objective,Assess.ment和一个?多期的追踪评估……
如?果两?个?来访者还愿意做下一期的话。
楼玉今天是一如?既往地?话不多,但大概是因为对面?的男孩子话太多了,直接感导浸染到她迷而低落般的情绪。
郝医师十分?庆幸向隗洵提出‘团体治疗’的提议,果然轻躁狂期孩子的‘表演型人格’的感染力?强大的可怕。
这一场咨询长达两?个?小时,一直持续到梁绪相亲完毕回到院里来。
隗洵离开时看上去挺高兴地?,居然一反往常的撸了蓝胖子一把。
要知道他最讨厌胖子。
“你要是想?和梁绪聊就聊吧,不用做我的Plan了。”隗洵对郝医师说?完,转头望向在场唯一一位女士,他双手合十,表现真挚,“抱歉,要爽约了。”
聊完一通,大概是脑消耗过大,他有点想?睡觉,这有点不妥。
猫咪已经睡着了,蜷缩在她腿上。
她低声回:“没关系,反正日子还长的很。”
咨询室恢复原来的清静。
楼玉低着脸,双唇一抿,握着小猫的两?只?爪子,肉垫黑亮光滑的,她还恋恋不舍的说?:“今天就这样吧,郝老师您也?累了,今天真的很感谢。”
郝医师说?:“不累,能帮到您,这些不算什?么?。”
“我今天挺开心的。”她勉强的笑了笑,“心情一直很放松,不像平时多人治疗那样,总是绷着情绪,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因为那个?孩子?”
楼玉静了静,说?:“对。”
她今天的注意力?一直跟着对方在走,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平时她总是在想?着怎么?去敷衍,搪塞,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回应,鲜少去想?对方脑子到底装着什?么?,为什?么?他能说?出这种我想?不到的话?
半晌。
她神情有点恍惚,是那种不落实的空茫感,“感觉……”
“死亡一直跟在他背后,却永远也?追不上他。”
郝医师把睡着的一团猫抱过来放一旁的盒子里,猫咪警惕的睁了睁眼,随即又闭上了,自己找好位置团成一团。
余晖照耀在它身上,午后终于不再显得冷冰冰,而是大好时光的慵懒,郝医师说?:“性格很酷是吧?”
“……对。”
郝医师笑了笑。
“他曾经说?过造物主是个?王八蛋,但如?果人人命运如?此,大家都逃不过,那他还算得上是幸运的那个?。”
“至少他感到快乐的时候,他的快乐是会?被放大的。”
他的原话是:“我不埋怨它为什?么?赖在我身上不走了,我总觉得我比抑郁症患者好太多,他们只?能放大负面?情绪。但我不同,我悲喜都可以放大,这种要生要死的起伏感让我觉得活在这世上,也?不枉是活过。”
“我有特别难过抑郁的时候,总觉得这世界辜负了我对它的抱负,为什?么?它能容许这么?多悲伤的人文?然后人们还要把这些悲剧说?的如?此美妙?”
“造物主是个?王八蛋,它也?许曾经不是,但它创造了我,却不给我山花烂漫的路走,所以我觉得它就是个?王八蛋。”
“我特别难过抑郁的时候,也?有过算了活什?么?呢的想?法。反正我和这个?世界的人和物一点关系也?没有,是随时可以离开的人,但是每当我差不多要死透的时候,我的心就会?静下来,我这样的人死后应该是去地?狱的。”
“但是地?狱会?有雪吗?像是走马灯一样,眼前每年一幕幕的雪在上演,不断地?想?,地?狱要是没有雪该怎么?办呢,就以后也?不会?有我和飞鸟交谈的情景,也?不会?有我拥抱雪地?的一幕,性格可以重塑,但病没治好就去地?狱……”
“我不想?去,不想?去地?狱。”
“我不想?去地?狱反省为什?么?我没上天堂。”
“就想?着,算了吧,至少我感到快乐的时候,我的快乐感是会?被无限放大的。”
“想?自杀睡过去就好了,一天,两?天,三天……”
“总有愿意苏醒的时刻,我想?我会?期待这些时刻的到来。”
“我想?我会?期待的。”
……
“咔擦。”
玻璃和墙面?打?造的逼仄空间,顶灯散着的惨白光线下愈发晃眼。床上的人拖曳着掉落在床下一大半的被子,将脸全?部?盖上了。
梁绪端着两?杯白烟袅绕的咖啡,悠哉靠在门?框边。
四?周静悄悄的。
须臾,房间中央露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探出一颗黑耸的脑袋。
窗外,从寒冬中苏醒的干枯树木终于长出了繁复茂密的枝叶,断断续续沉睡一段时间,他那不太灵活的耳朵好像捕捉到遥远的鸣啭。
“醒了?”梁绪轻轻卡上门?,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外,几乎空空如?也?,他进了单间,将一杯咖啡搁在唯一的桌子上,“快起来,就算是蛇冬眠也?结束了。”
隗洵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却也?没有多余的表情,顶多是郁郁的,又恹恹的,那双黑白分?明的三白眼要睁不睁的注视空气。
须臾,他支起上半身靠在床头,没系上扣子的上衣大大敞开,露出一片薄弱的胸膛,似乎在恢复日渐失去的精神气。一时间,屋里只?有梁绪小啜咖啡的声音,双方保持将近十分?钟的沉默,门?板忽然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