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聘礼(1 / 2)
西北之中不比内陆,是向来不辨春冬的。这样的时节,京中应该早已有依依杨柳,柔柔暖风了。
而在这个地方,依旧是黄沙合着寒风一起作乱,刮得人面颊发痛,眼中生泪。
安川城城门紧闭,才破晓,城外玉周的千刀军名将喝阵,擂鼓声声,领头之人骑马踏出,望到城楼之上。
玉周与大启不同,玉周皇室皆是女子接任继位,世世代代如此。而新任玉周之主则是一位皇子,虽冠以可莱的姓氏,在初登基之时却不被认可,若非他文韬武略尚算过关,而人又能打,手下的军士也肯跟随,恐怕并不一定能真的坐稳玉周里王的位置。
至于玉周皇室女子继任的习俗,据说则是因为玉周的皇室血统中,皇子大多数都会在三十五左右因遗传疾病而病故。这类隐疾似乎是无法医治,否则也不会在这几代之内皆如此。便是因此,致使玉周在四海之内,是唯一不重生男重生女的国家。
而玉周新主可莱依,这个在他们国土之上可称传奇的男子,登基之初,年仅二十一岁。
千刀军是可莱依亲自领军,但他并未出现在城楼之下。领军在前的围城之人名唤桑郁卓,声名显赫,有百夫莫敌之勇。
他身高八尺,坐在一匹漆黑骏马之上,手握缰绳,浑身披着略显沉重的盔甲,甲胄泛着冷冷寒光,他令众军士在城下擂鼓高喝,用大启官话骂阵。
安川城封闭数日,向来除守城军士外寂然无声,不得军令,从不贸然应敌。而今时不同往日,城头之上,忽地立起赤旗,火凤图腾在旗帜之上挟火燃烧,迎风鼓动飞舞。
一位银甲红衣的将领登楼,因距离稍远,略有些分不出男女。只能看出那人单手按剑,背负银枪,甲胄折出一道冷光,在银甲下的赤袍色泽鲜明,如燃烧着的烈火一般。
桑郁卓仔细凝视,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刀,转首高声道:“再擂鼓!”
冲天鼓声,震耳欲聋。就在鼓声与叫阵之声再起时。城楼之上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中,抬起一只手,将守城军士的重弓收拢于手掌之中,展掌撑拉,从旁侧挽起长弓,张弓搭箭。
箭身纤细冰冷,泛着金属的光泽,尾羽紧凑,中间点着一抹殷红之色。
桑郁卓为人自负,并不认为此人在如此距离之下能击中有长刀在握的自己,他转了转手中刀,用玉周话笑骂了一句,引得周围将士随之附和。
下方一片晦涩难懂的外邦语,而那支搭在弓弦上的长箭将重弓撑开,在修长有力的指间稳了短暂须臾,随着烈风震荡声冲了出去,在半空中切割开尖啸之声。
啸声一起的瞬间,桑郁卓骤感威胁,瞬间变色,他抬刀阻挡,正被长箭钉在刀身之上,巨大到可怖的力道撞上刀身,擦着一侧的锋芒刮过他耳畔,带出脸颊的血痕与耳上豁口,卸力倏地插入地面。
玉周军中一瞬死寂,落针可闻。
桑郁卓格住长箭,猛地一甩刀,顾不上鲜血横流的脸颊与右耳,便窥见刀面上令人悚然的坑洞。
他背后满是冷汗,遍体生寒,就在抬首向城楼之人望去的瞬息之间,另一根长箭几无停顿地冲到面前。
长箭刺面,眼前风冷,死亡近在眼前,逼得浑身麻木不堪。
就在他喉间慢慢涌上铁锈气的时刻,那支飞箭顺着方才刮出的右耳缺口而过,与方才分寸不差地冲了过去,将玉周军中数人擂击的大鼓猛地刺破。
那些叫阵与嘶吼在此刻如笑话一般。
桑郁卓浑身渐渐回过劲来,嗓子里的血气往下压回。那只麻木的手臂使力握住缰绳。他回首看了一眼众军,旋即深吸一口气,抬头高声问道:“敢问阁下何人?!”
他的大启官话还算标准,虽有一些玉周的口音,但的确能听清说的是什么。
沈青鸾撂下这把重弓,将之交还给守城军士,抬腿迈开一步,跨上城楼,语气不变地回道。
“大启神武军主帅,沈青鸾。”
她声音清亮,可以轻易传遍城楼上下,落字又准又稳,加之方才那两箭,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暴戾凶气。
围城之军中陷入一种持续的死寂里。
大启名将,堪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沈家之女,以一只冲天而起的祥瑞吉鸟为名,却在年少至今的战役与扫荡之中,留下周边小国无不敬服震怖的阎罗之威,以至于到接近妖魔化的程度。她的战功数不胜数,封无可封,才至女异姓王的位置。
桑郁卓握紧缰绳,喉头滚动,说不出话来。
前几日安川城城门紧闭,众人皆以为并非是此人领军,否则以她的盛名和风格,不必谨慎到这种地步,甚至还有人嘲讽大启“自吹自擂”。如今这迎面两箭,尽展风采,说是天降将星,恐怕也不过如此。
右耳的豁口鲜血稍凝,一切皆发冷,从心至身,莫不感到震颤不已。
就在桑郁卓稳了稳心神,欲说些什么时,城楼之上的那人继续道。
“叫你们的王来见我。”沈青鸾道,“久围不取,自寻灭亡。要我神武军迎战,你——不够资格。”
桑郁卓噎了一下,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就听闻那女子声音又续,在清亮中泛着一股冰冷。
“让可莱依听着,我沈青鸾,要取他的头颅与你玉周的一纸降书,来聘我夫。”
她似乎是丝毫不觉得这个要求有何不对。
“举目之山河,王妃想要一里,本王便取一里,王妃想要一国,本王便灭一国。”
狂妄!不光是桑郁卓,便是下方的玉周军士,几乎全部被她这几句话激怒了。鼓破不能擂,而战阵却又引不出人,叫阵则无人相应,若非神武军来援,他们早便想强攻夺取,重掌这座边防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