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007章(1 / 2)
明骊丝毫没有看出裴砚礼的举动有什么不对,在她眼里,裴砚礼性格多变。但凡只要不是莫名其妙的出手伤人,或许就已经是正常行为了。
于是她撇开尚且在院墙上挣扎的惠然,提起脚边的食盒抓着裙摆就推门追了进去。
屋子里仍旧是黑漆漆的,窗户边的裴砚礼侧了侧眼,余光定格在小心翼翼走进来的明骊身上,看着她害怕的样子,眼里闪过嘲讽,而后又淡淡的收回了视线。
“你用饭了吗?”明骊小声询问。
裴砚礼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对于她的问题也没出声。
明骊只得鼓起勇气挪了两下步子,抬抬下巴看他:“淮淮淮……淮安王?”
裴砚礼:“……”
被自己磕绊的模样唾弃到,明骊在心里叹了口气,分明遇见别的事她总能镇定自若,可只要是有关裴砚礼的,那点勇气与心眼似乎压根不够看。
可能是他前世留下的威严迫使,也或许是上次见面的阴影过大。
没等到他回答,明骊只能自顾自地将食盒放在桌上。
摆出惠然从小厨房里带过来的糕点,回头看了眼裴砚礼,这才慢吞吞地坐在凳子上随口说:“我从侯府带来了糯米糍和红豆酥,厨房大娘做的这个很好吃,你要来吃吗?”
明骊等不到回答也不气恼,反而像上次那样,因为他始终不说话,心底的恐惧消散不少。
又摸着黑跟裴砚礼说了几句,明骊起身,在桌角找到了半截蜡烛和火石,弯腰认真地点燃了蜡烛。
听见动静,裴砚礼回头看过来。
烛光明晃晃的亮起,他看见了少女轻薄面纱下弧度清丽的侧脸与挺巧的鼻梁,眼睫低垂着,等到烛光彻底亮起后才满足地站起身朝他看来。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裴砚礼目光闪了闪,像是掩盖什么似的问:“你今日来……又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明骊朝他走了几步,而后停在屋子中间循循善诱:“我同你讲,你眼下身子还没好,要多吃些东西才能好的更快些。”
裴砚礼淡淡眨眼,弯起的嘴角莫名讽刺:“我为什么要好起来?”
“你——”明骊被噎住,鼓了鼓腮帮子,眼珠转动道:“你当然要好起来,活在这世上是多么美好的事情,若未来你能拥有很多东西,那现在死了岂不是很可惜。”
裴砚礼收了笑:“并不可惜。”
“我现在无牵无挂有什么好可惜的?”
被他这幅没有生下去的信念的样子气到,明骊坐回凳子没再说话。想想她的前世,纵然一朝从云端跌落入那般田地,明骊都没有求死的念头,况且他如今还有翻身的可能。
越想越气,明骊伸手捏了块红豆酥给他看:“你真不吃吗?”
裴砚礼盯着她指尖的那块酥,眼底浮现出冷意与防备。
看他那样明骊差点被气死,跺了跺脚,摘下面纱将酥送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红豆香味与甜味齿口留香,明骊嚼了几下小声哼哼:“爱吃不吃,我可真是好心没好报。”
裴砚礼听觉敏锐,自然听见了这番话。在看见她咽下糕点后,心里的那点警惕慢慢消散,但也还是坐在原地没有动作,静静看着她。
不过可能是只在早间用了碗青菜粥,这会儿闻见满屋子的香味,他肚子率先扛不住的响了两声。
明骊侧目睨他,瞥见裴砚礼面无表情的脸,以及他遮不住的通红耳垂,嘴角动了动疯狂掩盖着自己的笑意,装作不经意地说:“真不吃?你若是不吃的话那我便带回去了哦。”
裴砚礼抿唇,按着轮椅的手缓慢动了下。
身后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明骊抬手将食盒里的另一盘糯米糍拿出来,全部推到对面,放在裴砚礼的面前。
等他沉默许久,终于伸手捏了块往嘴里送的时候,明骊心下高兴,笑吟吟的凑近道:“你快用些果子,待明日傍晚,我给你做些汤汤水水的补身子。”
闻言,裴砚礼眼皮动了动:“你明日还要来?”
明骊双手托着下巴看他,用力点头:“当然啦,我会日日都来看你的,你也要好好吃饭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养好腿上的伤。”
裴砚礼低垂着眼,到嘴边的那句“为什么”被他咽了下去。
两人安安静静的吃着糕点,明骊给他倒了杯茶,四处看了看皱眉道:“你这里也实在是太冷了些,是不是没有照顾你的仆人呀?那明日……”
“不用。”裴砚礼忽然打断她,“有人照顾我。”
明骊愣神片刻,随后哦了声,抓抓头发道:“那我明日给你拿些银钱与炭火来吧,否则的话后面越来越冷,你会熬不下去的。”
裴砚礼捏紧那块糕点,他似乎对这样的亲近有些不适,半晌后才道:“不用麻烦你。”
“不麻烦不麻烦。”明骊像是丝毫没有看出他的抗拒,笑眯眯的弯起眼睛:“暖和些的话,你也能快点好起来。”
裴砚礼听见这话抬起了头。
对面的小姑娘捧着下巴认真的看着他,眼底的光好似会灼伤人,烫的他心口发颤,还想要再拒绝的话也随着他仓皇吞咽糕点的动作囫囵吞了下去。
随便她吧,随手之举也好别有所图也罢,就都随便吧。
明骊不知道裴砚礼此时的心思,只将他的沉默当做了无声的接受,面色上的笑意愈发深了些。提起茶壶晃了晃,发觉里头似乎空了,她只得起身走到门外让惠然去烧些水。
惠然捧着她的手炉冷的直跺脚,小声抱怨:“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烧壶水咱们就回去,委屈你了。”明骊搓搓她的脸。
惠然越过她的肩膀看了眼屋子里的昏黄烛光,叹口气提着茶壶去找厨房了。好在王府正院里头也有小厨房,只不过堆放在角落里的柴火都泛着潮湿,惠然翻来捡去才找出几根能用的,于是等她烧好一壶热水,裴砚礼这边也已经将糕点吃了个差不多。
明骊提着茶壶放在桌上,又沉默片刻,将自己尚且暖和的手炉递给他。
看着眼前小姑娘才会用的珐琅手炉,手柄还挂着粉色的流苏,裴砚礼寡言少语的抬眼看她,眼底全然都是疑问。
见他不拿,这次明骊咬了咬牙才敢将东西塞进他手里道:“你这屋里实在太冷了,今日我准备不当,你先凑合着用用,待明儿我给你拿旁的东西。”
好在裴砚礼没有拒绝,久违的温感甚至令他的手指反射性的蜷了蜷,那点对他而言其实毫无用处的温暖顺着指尖往上窜,像是涌入了骨血中,裴砚礼眼睫颤了两下。
舔舔嘴角,他正想要说点话,却听见外头有人说:“姑娘,时候不早了。”
裴砚礼顿时抬眸看她。
明骊心有所感,弯下腰与轮椅上的人平视:“好好休息,我明日会早些过来,殿下……”
她顿了顿,看着他干净消瘦的面容,温温柔柔的道:“望你今夜做个好梦。”
最后这句可能只是随口扯来充数,她说完提着食盒就离开了屋子,惟有尚且还在原地的裴砚礼面容怔忡,手指无意识地扣紧了手炉。
他生于皇室,成长至今身侧全是狡诈陷害。
裴砚礼学不会信任谁,也不知道如何留住不属于他的人。
儿时母妃不喜爱他,年长后父皇将他弃之如敝履,纵然是待他真心的裴彧之,生命中也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这还是第一次,裴砚礼从毫无干系的人口中听得这样的祝愿。
望你今夜做个好梦。
这简单的话语在他口中无声地碾过数遍,裴砚礼转了转脖子,眉心一闪而逝的烦躁与古怪划过。
周家的丑事在那日全然被传了出去。次日一早,方氏便带着当初周老太太送给明骊的那条西洋珍珠手串上了门,其间究竟说了什么明骊不知,只是方氏回来后眉眼间都是喜意,想来退婚的事当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