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灯市行(1 / 2)
栗香园内分出几苑,平常只开外苑供人喝茶听曲儿,今日则将里头的露天戏台腾出,院里坐着十余人听戏。
灯火通明,圆月高悬,照得万物清清楚楚,令约站在廊下瞄上几眼,霍沉那端也招了个小伙计寻来:“姑娘请随我来,令堂她们在阁楼观戏。”
她颔首跟上。
纵使在夜里,厢房外也明晃晃的,令约走过两厢,听见里头有人放声叫好,便知来听戏的不止底下十来人。
正想着,领路的小伙计敲开一扇门,里面坐着的人齐齐回头。
“姐姐可算来了。”郁欢的声音最先响起,似乎在着急甚么。
余下几人也都笑眼盈盈看向她,令约在对上秋娘的打量后当即明白过来,难怪会突然来这儿听戏,想必正是秋娘相邀。
“阿显没随你来?”郁菀问她话时小伙计默默退出,关好厢门。
“嗯,同云飞他们吃东西呢。”说着,她把阿显和云飞结识闻慎的事一并道来。
郁菀和秋娘听后皆是欣慰。
“你一人来的?”郁菀忽又问她,脸上的欣然也消去三分。
这般神色,想来也是听人说过闲话了。
令约这才举了举手里的青面獠牙面具,也不拿假话蒙她,只避重就轻道:“我戴着它来。”
说完将面具在脸上比划下,惹得一直看她的郁欢笑了声,秋娘也在一旁唉哟声:“哪里买来顶这样丑的,阿约这般标志的人物,该戴嫦娥面具才对。”
令约抿唇笑了笑,似乎有些腼腆地收下面具,自己也瞅上两眼。
是挺丑。
“姐姐。”郁欢这时又低低唤她声,仍透着几分焦急。
这可不像她,令约疑惑歪了歪头,走近坐去她旁边:“甚么事?”
郁欢觑眼坐在她身旁的白氏,收回眼后将身板挺了挺,凑近她耳旁,悄声问:“姐姐听得懂这戏么?”
令约语塞。
郁欢丝毫不觉问得有什么不妥,笑意不减:“不然姐姐带我去顽罢,我听说外头有耍戏法的。”
“……”这就对了。
她这个表妹,明面上被人称做才女,背地里却是个爱看卖艺杂耍的。偏生舅舅、舅妈看她看得紧,恐她体弱多病教人误伤去,便少带她出去。
这时候央告她,不过是想自己替她撑腰罢了。
令约琢磨会儿,点了点头,理直气壮道:“你同我娘说。”
郁欢:“……”
两人勉强达成共识,也算是顺顺利利地从郁菀和白氏那儿得了允许,出了栗香园。
长巷里不如灯市热闹,照在石板路上的月光透出几多寒意,令约刚走几步就被人抱住胳膊。
“姐姐……”郁欢示意她往墙边看。
清冷的月光下,一个男人靠坐在墙边,这会儿头微微仰起,直直盯着她们。
令约看向他的第一眼便认出他来,回过头安抚似的拍了拍郁欢手背,小声道:“走罢,不过是个醉鬼。”
“嗯。”郁欢收回眼,带着人疾步往巷外走,没走几步,便听身后传来酒坛子摔碎的声音,脚步愈发匆匆。
直到了灯市上,她才松了口气,缓了缓扭头问令约:“姐姐认得那人?”
“嗯,”她顿了顿,“霍涛你不认得么?”
整个宛阳又有谁认不得恶名在外的霍二无赖,郁欢愣了愣:“巷里暗,没看清。”停顿片刻又皱眉问,“他怎坐在那儿发疯?”
令约摇摇头,晃眼瞥见不远处卖玩意儿的小摊,转了话头:“走罢,去瞧瞧面具。”
她今日实在不愿教人认出,郁欢若被认出,她自然也藏不住。
郁欢也明白此理,应声好,二人出了巷,径直朝那小摊前去。
“这个好看,嘴巴小,跟你一样。”摊前两个姑娘也挑着面具,其中一个夸赞道。
“不好,这个眼睛太长,也不好看。”另一个反驳得快,继续在一堆面具里挑挑捡捡。
先前夸她的那个忍不住撇撇嘴角:“可你都选好长时候了,再不去,耍把戏的就该收场了。”
“你放心,这还早着呢。”
驳话的姑娘话音未落,就听面前的小贩抬高嗓门,笑逐颜开地问:“姑娘买些甚么?”
“我要你这儿最丑的面具。”郁欢一本正经道。
此话一出,前面两个姑娘齐齐转回头来。
方才在面具堆里挑肥拣瘦的姑娘见是她,脱口道:“咦,是你……”
而后顿了顿腔,像是想明白什么似的,眼神转落到郁欢身后的少女身上,赫然见到张凶神恶煞、奇丑无比的面具。
刹那间,潘雯的耳根子变得滚烫。
宛阳最最好看的姑娘戴着最最丑的面具,她却在这儿挑来拣去,妄想选出个最好看的,可笑又滑稽。
面具再好看有甚么用,底下的脸又比不得人家。
潘雯面色绯红,将手里的面具丢下,朝身旁那位其貌不扬的姑娘道:“走罢,不是着急看把戏么?”
那个姑娘先是欣喜一笑,后止不住疑惑:“不要面具了么?”
“面具有甚么好的,”潘雯嘀咕句,又看眼戴面具的人,对上少女的眼,别扭着清了清嗓子,“我同阿慧看把戏去,你们慢慢挑着罢。”
“嗯。”令约默默点头,回她一声。
等那二人走远,郁欢才问了声:“她为何怪怪的?”
令约慢吞吞摇摇头,淡声道:“我也不知。”
不过在她看来么,潘雯早几年前就变得奇怪了,并非这一时半会儿的事。
所以倒也不怪。
“就要这个。”郁欢在一旁拍了板,买了具丑得普普通通的猴脸子,这才牵着人往河坊北去。
……
霍沉追来街市时恰巧撞见她们离开,虽相隔甚远,但他还是一眼将她认出来,眼底阴翳渐渐溶在温柔灯市中,只留下几丝沉闷。
付云扬眉毛挑得老高,狐疑自语:“难道是近来眼神好用些?”
霍沉没心思搭理他,只隔着人群跟上。
“唉,先前好好儿的你不问,这会子偏要偷偷跟着人家。”付云扬叹惋声,拿他无奈何,“罢,你愿跟便好生跟着,面具借我一用即是。”
“不给。”
“啧,又非不还你,我是瞧见那富商来,”付云扬伸手要他面具,呶呶不休,“你如今一门心思全放在贺姑娘身上,这等劳形事哪儿还入得了眼,只能我这劳碌命的人做。”
霍沉再听不下去,摘下面具一把扣去他脸上,付云扬撇嘴扶稳面具:“好了,去罢,我去会会那位再来寻你。”“……”霍沉想让他别再寻来,但终归没说出口,只默不作声地目送他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