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十六章（1 / 2）
“这女人……她……气死我了,这么大的事,她竟不和我说一声,就自作主张过去救人，可曾想过后果？那顾家可是康宁县的地头蛇，儿子又摊上这种事,她……她还知不知道死活了？”
小桥流水跟在主子身边几年，从未见他这般着急过，连茶杯都扫下去了，可见是真的惊怒交加。
“爷，其实沈姑娘不可能想不到您,她这样做，怕也是为了不连累您。这种事，她若能出头,还可以说是姐妹情深；但爷要出头,那说不准就成了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又如何？我今日便要做一回仗势欺人的恶霸。你们两个还在这里等菜呢？还不快去备马。”
“是是是。”
流水见小桥还要说话，连忙一扯他袖子，将他拽了出去。
直到出院子，才听小桥抱怨道：“你拽着我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咱们爷不是不听劝的人。”
“你傻啊,爷从前或许会听一听咱们意见，但今天他都什么样儿了？你见过这样急怒交加的爷？就是吴大人出事那一回，爷虽担心生气，表面还能淡定从容。这一次，爷是真急了,你就说破大天去，也没用，说不定还要被他踹两脚。”
“那又如何？难道真由着爷赶过去，以势压人？他在外面这么多年，可是名声极好，不能让这一件事就毁了。”
小桥坚持己见，就听流水道：“我也和你一样的心思，只是这话不能现在说，得在道上慢慢儿劝，若赶路赶得急，那就等到了地头，再觑着机会劝。我料着沈姑娘向来聪慧，这一次她既然不肯来求爷，说不定就是有主意了。你看着吧，只要沈姑娘那边能靠自己救人，咱们爷自然会冷静下来，就是你我撺掇着让他仗势欺人，他也不肯的。”
“这倒也是。”小桥点了点头，接着叹息道：“今儿你竟比我稳重。只是……我听着你这话，心里反而更愁了。”
“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了？”小桥翻个白眼：“咱们爷这个态度，你就没察觉到点什么？”
流水一愣，想了想，瞬间脸也苍白了：“你是说？爷对沈姑娘？那不可能，他从前怎么说的？只有欣赏之情，绝无男女之意，难道爷要把这话吞回去？”
“若是别的事，自然不怕爷食言。但这男女间的情意，最是由不得人。咱们爷这样的男人，为谁乱过方寸？你看看他刚才那个又怒又怕的样子，说是没对沈姑娘动心，你信？”
流水倒吸一口冷气：“那……那怎么办？让王爷知道，我们俩腿还保得住吗？”
小桥两眼望天：“不知道，只能求老天保佑吧。希望到时候王爷真要打断咱俩的腿，爷能护住咱们。当然，要是他能知难而退，断了对沈姑娘的念想，那就最好不过。”
“咱们爷是什么样的人？最不怕迎难而上的，指望这个，不如指望他永远不要发觉自己对沈姑娘的心意。”
“把这话送回给你，咱们爷是什么样的人？他不过是因为从前没对谁动过情，才糊涂一时，还指望他能糊涂一世？”
两个小厮说到这里，都是相顾无言，好半晌，小桥才丧气道：“行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备马吧，至于以后，走一步算一步。”
一路狂奔，叶东风赶得那叫一个快马加鞭，两个小厮忖度着：这亏得康宁县就在一百多里外，要是远一点，爷怕不是要星夜兼程，赶到沈姑娘她们前头去。
这种状态下，哪还有什么“慢慢劝”的机会，当三匹骏马风驰电掣般冲进康宁县城后，两个小厮下了马，就觉着腿肚子都有点打颤。
“爷，您下马歇一会儿。都到了地头，想来也不急于这一时。”
两个小厮劝着，却见叶东风面无表情道：“不用，去打听打听，顾家在哪里？”
“好。”
两个小厮无奈，转着脑袋四处踅摸了下，流水便走到路旁一个茶摊，问那烹茶的小伙子道：“劳驾问下，儿子重病，最近两日要娶媳妇冲喜的顾家住在哪儿啊？”
“哟！又是一个问顾家的，难不成今天还真有好戏看？”
小伙子顿时乐了，往东边一指：“他家离咱们这里不远，顺着大街一直走，拐弯往北，有一处占地最广的宅子，便是他家了。小哥儿，你们……也是去救人的？”
“嗯？”流水眉头一挑：“怎么这么问？之前有人说过要救人？”
“可不是。”
小伙子嘿嘿一笑：“三个花儿般好看的女孩，当中一个性子急的，我问她干什么，她就说人命关天，让我赶紧指路，功德无量。我忖度着，顾家今天要娶媳妇，她们莫不是那媳妇的朋友，不甘心对方过门就做寡妇，所以才要救人？这不，我等那边几个客人喝完茶，也要收摊去看热闹呢。”
“多谢，我们不过是去看看热闹。”
流水敷衍一句，回去便对叶东风道：“爷，咱们还真得快着点，这都晌午了，那顾家恰好是今天娶媳妇，沈姑娘她们该到了，这会儿也不知有没有闹起来。”
“不会闹，她心里有成算。”
叶东风沉声说了一句，双腿一夹马腹，那马立刻撒开四蹄飞奔而去，只惊得流水小桥大叫一声，连忙也上马，待要追去，他们哪有主子那般出色的骑术，只能苦苦控制，让坐骑一路小跑，但很快，叶东风便连人带马消失在视线中，只留下一路惊呼。
顾家今日着实热闹，虽然只是为了给儿子冲喜，匆忙举办的婚礼，然而众多流程省略，成婚的典礼却半点儿没有马虎。
眼看晌午过去，吉时已到，三丫木然地坐上花轿，走了片刻后，又随着喜婆的声音木然下了轿。
红盖头遮住她的视线，她很想掀开盖头，再看一看外面那个人声鼎沸的世界。这个人间虽然不甚美好，却当真叫人留恋。
然而最终，她还是控制住这股冲动。
那位少爷，听说是得了肠痈。作为医女，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个病只能硬抗，是死是活老天说了算。病重到对方这个地步，聪明的就该找个井投进去，难受那么一会子，进了阴间重新投胎，强似遭那些非人的罪。刘医女说过，肠痈之痛，是可以令七尺壮汉嚎叫痛哭至死的。
所以，自己的命不好，那位少爷也不是什么命好的。既然这一世摊上这样爹娘，她的人生，即便不死也要活受罪。注定了的命运，谁又能改变？何苦还要垂死挣扎？他们两个连面都没见过的苦命人，就好好上路吧。
三丫叹了口气，一边麻木地移动脚步，一边想着这一世的遗憾：名字太不好听了，她一个豆蔻少女，却叫什么三丫，害她在医女馆被嘲笑多少回？偏偏是爹娘给的，还不能改。
医女馆的伙食如今越来越好，可惜也吃不到了，还有初荷她们熬得绿豆汤，夏天暑热时喝一碗，真是口舌生津，一直甜到心里，原本还想着，明年夏天继续喝，结果……
唉！最大的遗憾，是从此不能再和初荷学医术，她本来都答应过教我的。前几日大家都说京城要来选拔，我还想着，若是叫我也选拔上，能跟着她去京城走一遭，也不枉我生在世间一场，如今才知道，我哪有那个命？这么美好的事，合该只能在梦里想想……
三丫闭上眼睛，两颗珠泪滚落，顺着脸庞蜿蜒向下。
便在此时，只听人群里传来一个沉着的声音：“不能让他们拜堂，不然这事儿就坐实了。如何？那位顾少爷的病，你们可打听到了？”
初荷？
三丫身子剧震，猛地一下睁开眼：我……我刚刚听到的是初荷的声音？她……她来了吗？不……不可能，她怎会过来？她此时怕还不知道我被爹娘卖了，我果然是在做梦，只是……这个梦为何会如此真实？
她此时思绪紊乱之极，好容易镇定下来，忍不住侧耳倾听，却听身旁婆子低声提醒道：“干什么呢？你无端端停下来作甚？快点儿吧，误了吉时，可了不得。”
三丫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停下来，轻轻叹一口气，她苦笑一声，暗道：我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妄想么？就算是初荷过来，难道她能救得了我？若让她知道我的下场，反而给她添了无数难过。
刚想到这里，便听一个声音叫道：“哎！你们三个丫头，这是干什么呢？在门外看看热闹就行了，咋还要进院里呢？”
“你是这府中管家？那麻烦去通报一声，就说我们是来给顾少爷瞧病的。”
三丫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整个身子剧烈颤抖着，她想一把掀开盖头，跑到沈初荷身旁，就好像从前，对上自己惧怕的人时，便会没用的躲在对方身后。
然而她忍住了，不但忍住，她还死死用手捂住嘴巴，混不顾红盖头已经被眼泪打湿了一大块。
“我们快走吧。”
哽咽着说出一句话，可身子却发软，三丫主动扶住身旁喜婆的胳膊，哭着道：“我们快走，不是怕误了吉时吗？快走。”
两个喜婆正抻长脖子，跟只大鹅似得看大门前的热闹。沈初荷那一句话，不啻于往湖面扔了块大石头，一时间激起议论纷纷。
三丫的哭声让喜婆们回神，这两人嘴里答应着，扶住她往前走，一边还忍不住回头，其中一个就说道：“听见了吗？刚刚那小丫头说什么？要来给咱们少爷瞧病？”
“果然你也是听得这话？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另一个喜婆叫的有点夸张：“看看，才多大？多说十七八的样子，口气好大，要来给咱们少爷瞧病，知道少爷什么病吗？”
“可不是，这口气都能吞天了。\'
先前说话的喜婆附和着，忽见身旁新娘子一把掀了盖头，大叫道：“你们胡说什么？初荷的能耐，你们根本不知道，她可是连一个差点被砍死的重伤之人都救活了。”
沈初荷先前的举动，就够让人震惊，而三丫作为新娘子，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就更像是在火里浇了一桶油，顿时院内院外看热闹的人就都沸腾了。
“这这这……你快把盖头盖上……”
两个喜婆都慌了，连忙拿着那红盖头就要给三丫盖上，却听脚步声咚咚响，伴着一声急切呼唤：“三丫，三丫，果然是你。老天保佑，我们到得不算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