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晋江独家首发(1 / 2)
第一个意识到时思?怀孕的人,并不是她或者傅铭渊之中的任何一个。
江城的冬天?总是格外长些,但那天?阳光却很好,偶尔一阵北风卷过来,也远没有往日凛冽。
傅铭渊帮时思?拢了拢围巾,拉着?她的手拾级而下,两人相携的身影在?萧索肃穆的墓园里显得也格外醒目温馨起?来。
两人婚期已定,除了一个傅铭凯之外,远亲近亲他一概都无,但于情于理,总是要来祭拜一下长辈的。她知道他的父母于他而言恐怕是心头永远难以拔除的刺,所以两人今日前来,也无非只是祭拜了他的外公——虽然即使在?他外公墓前,他也一直都是沉默而孤绝的。
不过刚走到墓园门口,他们就巧遇了傅铭渊那个唯一的亲人——傅铭凯。
“大哥,大嫂。”
傅铭凯的头发长了些,灰色驼绒大衣微敞着?怀,随随便便的穿在?身上,他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和往常一样散漫不羁的样子。
这几?年?时思?常在?各大财经报道中见?到他的名字。当初他把出院的她带回了国,下了飞机之后就自然而然的各奔东西。他似乎只把当初在?佛罗伦萨时那次夭折的救助,当成漫长人生中打发无聊时光的真人游戏,没有半分挟恩望报的意思?。
两人一直没什么联系,但因着?佛罗伦萨的事?,倒是有了些或多或少?的友谊,只不过更类似于君子之交,浅淡的很,三年?里偶尔碰面的机会?也不过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时思?知道他接手了泰和集团的国内事?务,也听说了他在?业界人人为之侧目的杀伐决断,可如今再看见?他,却发现他行走人前时,还是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
“这么巧?”时思?朝傅铭凯挥挥手。
“来看看我妈。”傅铭凯指间还把玩着?几?片玫瑰花瓣,打量着?一言不发的傅铭渊,唇角的笑意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你说那些安排葬礼的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把爸爸和你妈葬在?一起?,只怕从那天?起?,整片墓园都没有安宁过。”
声音慵懒却又?刻薄。
傅铭渊对他好整以暇的笑容视而不见?,仿佛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偏头看向时思?,声音温和:“中午吃什么?”
傅铭凯面色微沉的往墓园外走去,时思?总觉得他今天?的背影看起?来格外落拓,于是忍不住出声叫道:“中午一起?吃饭吧。”
傅铭凯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摆了摆。时思?并没有放弃:“有事?情要和你说。”
傅铭凯的脚步总算是停了下来。
坐在?傅铭渊的车里,时思?看着?他再次确认了一遍:“真的没有不高兴吗?”
“还好。”傅铭渊淡淡说道,“多少?都有点烦。”
“……”
后视镜里,傅铭凯的车就跟在?后面。时思?收回视线,又?看了看傅铭渊如常的面色,想到两兄弟间的关系,哭笑不得的轻叹了一声。
傅铭凯也有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阴郁冷漠,可同时矛盾又?挣扎。他看似从不会?放过任何能挑衅傅铭渊的机会?,仿佛只要能让傅铭渊过得不自在?,他就能睡得更踏实安稳。可事?实上,他不够冷酷,也不够极端,即使真的有人能把傅铭渊的命脉放到他的掌心里,他也根本无法完全收紧扼住对方的手指。
如果换做傅铭渊,他在?撕碎对方之前,根本不会?有丝毫的犹豫。这样的残忍决绝,傅铭渊的外公有,傅芳菲有,甚至傅磊……也有。
很多时候,傅铭凯甚至不像是真正的傅家?人。
“伴郎?”
餐厅里,刚点完菜的傅铭凯看着?坐在?对面的时思?,鲜有的一副见?鬼表情,还捏着?菜单的手不自觉的发僵,上下打量她的眼神仿佛不认识一般:“你开什么玩笑?”
“我像是在?开玩笑么?”时思?说着?,却仍是笑了。
傅铭凯看向斜对面面无表情翻看菜单的人,难得有些恍惚。
傅铭渊将菜单递还给一旁侍立的服务生,菜全部按时思?的喜好来点,看着?他的周到妥帖,傅铭凯突然就忍不住看向时思?笑了起?来:“我出现在?你们婚礼上,还是伴郎,你确定到时候他还会?想娶你吗?”
“你没那么重要。”一直沉默的傅铭渊终于出声。
傅铭凯的笑容被噎了一下,难得有些愤愤的合上菜单,发泄怨气?般低声吐出两个字:“变态……”
即使对面是当初没能成功实施计划的“救命恩人”,时思?也仍是忍不住关照一旁正要离去的服务生:“他的牛排要三分熟。”
傅铭凯还没来得及开口,服务生已经快步应声而去。时思?迎上傅铭凯的眼神,故作无辜的笑道:“我记得你的口味不是一向都很重么?”
兄弟俩难得心有灵犀,都想起?了时思?第一次见?到傅铭凯时的情景。看着?傅铭渊好整以暇的喝着?柠檬水,傅铭凯着?实有些气?闷:他怎么就忘了,时思?对傅铭渊一向是护短的很呢?
时思?知道傅铭渊虽然对血液的反应已经不似最初,但心里多少?还是排斥的,于是在?牛排端上来之后,握了握他的手,笑意温柔:“你不要看。”
傅铭渊莞尔:“好。”
对面两个人毫不顾忌的肉麻,傅铭凯强忍住才没把刀叉丢到他们脸上。他尽量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姿态优雅的切着?面前一看就十分“鲜嫩”的牛排,可几?刀下去后,几?欲作呕的声音仍是响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竟是时思?。
看着?她捂着?嘴匆匆往洗手间跑去的身影,随后傅铭渊也沉着?脸步履匆匆的跟了上去,傅铭凯兀自坐在?原地,一脸的不明所以。
洗手间外,傅铭凯走过去,傅铭渊正等在?女士洗手间外,向来冷淡的神情里有一览无余的担忧。听着?时思?隐隐的干呕声从微敞的门缝里传出来,傅铭凯一脸了然的看向傅铭渊:“几?个月了?”
“什么?”傅铭渊闻声回头看他,眉间紧蹙,泄露出几?分明显的茫然。
傅铭凯一时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装傻,于是看着?他的目光里难免多了几?分审视。
这种眼神使得傅铭渊的担心里无端多了几?分焦躁:“你说什么几?个……”
他话音未落,倏地意识到某种可能,剩下的几?个字顿时被阻在?唇齿间,变成了一声复杂低沉的自语:“不可能……”
傅铭凯耸耸肩,朝外面走去:“除非你们盖棉被纯聊天?,不然有什么不可能的?”
洗手间里的时思?也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她抬头看着?镜子中自己?有些苍白的脸,上面有最初一瞬难以置信的惊慌,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汹涌而又?陌生的欣喜和感动。
他们其实一直都有做措施,只有上个月她经期结束的第二天?,两人都觉得是绝对的安全期,所以才没有……
她早该想到的——最近她胃口似乎越来越好,总觉得吃不够一般。而且经常觉得累,即使工作量并不大,也一直困倦好眠,只是她一直以为是傅铭渊夜里不停缠着?她才难免疲倦,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傅铭凯的话终于让她醍醐灌顶,时思?低头看着?平坦的小腹,小心翼翼的覆上手去。
如果真的有了……她其实更希望是个女儿。她和傅铭渊的女儿,一定是最漂亮可爱的娃娃,乖巧又?伶俐。她知道傅铭渊大概不会?是多么慈祥温柔的爸爸,但那么可爱的孩子一直围在?他身边打转,他的目光一定也会?渐渐柔和起?来。她小时候他会?把她抱在?肩头,去看更高更远的风景,等她长大了,他也可以板起?脸来,把那些追着?女儿跑的小男生统统吓走。
覆在?小腹上的手微微颤抖着?,时思?总觉得突然间她连呼吸都有些不敢用力了,可一颗心,却柔软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傅铭渊坐在?书房里,看着?桌上薄薄的化验单,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和她的孩子,可能鼻子会?像他,眼睛会?像她,无论?男女,都该是漂亮可爱的模样。可他却对此并无期待——从来都没有过。
他知道别?人家?的父母会?怎样对待儿女:接送他们上学放学,辅导他们的功课,做营养丰富的饭菜,生病了会?不眠不休的照顾,发自肺腑的心疼。
当然,也会?有严厉无情的时候,犯了错误、考试退步、或者瞒着?师长偷偷恋爱……那些孩子会?被教训甚至被打骂,可随着?怒气?过去,却还是会?被心疼。
可所有的一切,他只是听说过,却从来都和他无关。
所谓来自父母的妥帖照顾和谆谆爱意,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他也从不曾想象,如果自己?有了孩子,要怎样去对待。
他所有的爱恋疼惜都只给了时思?一个人,也对未知的生命内心没有任何期待向往。他爱时思?,可他不知道该这么去爱他们的孩子。
他以为在?三年?的治疗里自己?已经渐渐痊愈,可这个小生命突然到来,他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怕——他怕自己?冰冷的目光造就的会?是第二个自己?,怕在?自己?或有意或无意的疏忽漠视中,看着?另一个沉默冰冷的傅铭渊渐渐长大。
可一个傅铭渊已经够了,这个世界上不该再有任何一个被忽视慢待的孩子。
所以在?他的计划里,从来都不该有孩子的存在?。
敲门声打破书房内近乎凝滞的空气?,枯坐如雕塑般的傅铭渊缓缓抬起?头,不久之后,时思?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她穿着?白色睡袍,微卷的长发披散开来,双眸明亮澄澈,眼角却微红。傅铭渊看着?她走近,知道她已经哭过了,心里酸涩难耐,微微张开手臂,示意她到怀里来。
时思?走过去坐在?他腿上,双臂抱紧他,脸紧紧贴在?他颈间。
察觉到颈间一片温热,傅铭渊抱着?她的手一僵:“思?思?……”
“我都知道。”时思?摇了摇头,打断他,声音里有强忍着?不哭的哽咽和颤抖,“我都知道的……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因为知道他所有的过往,所以理解他所有的不安。来自父母的伤害对孩子来说是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伤痛,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并不能在?一朝一夕间彻底消失,他治疗了三年?才终于能有一个崭新?的开始,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重新?裹挟进?曾经黑暗冰冷的记忆里,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