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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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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挑眉噢了声,没继续问若太医说伤势于性命有碍她又当如何,恐怕她会回答得更加理所当然:恰逢国公远行之际皇帝突然驾崩,朝局必然动荡,届时内忧外患,需要皇后殚精竭虑出面主持大局,哪里会有多余的心思来为个死人伤春悲秋。他多数时候都厌恶她是姜家人,但也有少数时候——例如眼下,他不得不承认,只有姜家的出身与教化才能赋予她在山海波涛前仍旧淡然处之的手段。

“你可知朕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梦......”皇帝说着忽地抬手招呼她,动作扯着胸前的伤口一阵刺痛,他嘶一声,缓了缓,仍执意要她过去,“梦到当年你我大婚第二日,我因为夜里辗转难眠,误了给太后请安的时辰,被她罚在慈安宫外跪着思过,那时候谁能想到将我从冰天雪地里拉出来的人竟然会是你。”

许是人在受伤的时候心上的盔甲会出现裂缝,也许是如此寂静幽暗的夜晚本就易教人恍然,他说着不觉弃了自称,靠在床头金丝软枕上微微仰着下颌,似是而非地叹息。

十三岁的皇帝理应已经不常被太后罚跪了,那次是什么缘故……他想了下,皆是因他出身姜家的皇后,太后在前朝与承国公争权,姜家女到了后宫太后自然要给这所谓的儿媳一个下马威,却没成想碰上的是个硬钉子,不仅能与她作对,更能让她在不久的后来成为斗争中惨败的一方。

而那一场与他而言盛大却别扭的婚典,记忆中留存至今的似乎只有眼前这个淡漠似冰的皇后。

他记得那时因不喜欢皇后的姓氏,连带着也警惕不喜这个人,所幸也不幸的是,皇后似乎也不喜欢他,甚至与某些人一样,她也根本不将“皇帝”这个理应至高无上的称呼放在眼里。

大婚当晚,众人退下后,皇后自行铺了被褥在软榻上,随后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示意他:你睡这里。

那是个指使小孩子的口气,宫里有太后一个颐指气使的女人已经够多余了,他绝不想再多一个,于是无视她的意愿,踅身几步翻上了床,为防止她过来躺下,还特意将自己摆成个大字占满了全部空间。

听闻姜家世代武将大多野蛮,他严阵以待等了片刻,却只听软榻那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抬头看去,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这边,将被褥拉到脖颈处盖得严严实实,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动静。

这一夜,辗转难眠的到头来还是只有他,而翌日误了请安时辰,被罚跪的也只有他,她原本压根儿没打算在慈安宫露面。

皇帝忽地一反常态收起全身的尖刺,倒教皇后一时不解他今日那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依言往前移了几步,思忖回道:“皇上是帝王,不该受太后欺辱至此,当初为皇上解围是臣妾分内之事。”

这话过了耳,他并未立刻做回应,侧过脸时眼角余光瞥见床边的海棠木几上放置的茶杯,随手指了指,示意她搭把手递过来,“如果没有过往的诸多怨怼,我该向你道声谢才对,毕竟太后若还健在,我恐怕就活不到现在了。”

一晚上顾左右而言他,皇后向来不喜如此打哑谜似得周折,低头轻呼出一口气,上前几步将茶水递到他手上,皱眉问:“皇上召臣妾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为此回遇袭的事行了吧!”他陡然沉下脸,“但你已将此回负责秋狩的官员或杀或贬,连姜赫都打发去了北境,朕这时候再想过问,得到的不都是你早已准备好的答复,还有半点必要吗?”

这话说出来赌气得厉害,可偏偏呛到她心上了,阖了阖唇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他那头动静大了一口水喝下去竟猛地开始咳嗽不止,又扯动伤口,霎时疼出了一额头的冷汗。

皇后立在原地皱眉瞧了好一会儿,还是弯腰过去拿过茶水,一手扶着他完好的那边肩膀,一手轻拍在他后背上。

好容易稍平静下来,他低着头缓缓声气,喃喃了句:“里头这层药怕是又不中用了......”

皇后闻言伸出两指捏着他身前松散地衣襟拉开些,垂眸朝寝衣里看了眼,果然见胸口处包裹地厚厚一层纱布里已隐隐透出些血色。

他视线落在她捏着衣襟的手上,眸中忽地泛起微澜,抬手抓住她正要收回的手臂,侧脸看了看床边的四层黄花梨小立柜,匆匆道:“你替朕拆掉重新换一回,剪刀纱布和药粉都在第二层屉子里。”

今晚的皇帝略有些不同寻常,却又似乎并无不妥,至少在太后倒台之前,两人尚且处在同一阵营时,也曾有过如此这般情景。

深夜的寂静与安宁果然适合息兵止戈。

皇后将一应所需取来放置在海棠木几上,侧身坐在床边褪掉他的上衫,拿一把剪刀躬身自一侧肋下小心剪开了他身上缠绕的纱布,露出底下皮/肉翻开的寮长伤痕,看得人怵目惊心。

她瞧着不觉眉头紧锁,一边用沾了药水的手帕仔细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血污,一边道:“猛虎利爪比之寻常刀剑更要凶险几分,一掌下去割骨剔肉,那般孤身犯险之举,还望皇上今后引以为诫。”

“再怎么凶猛也不过一只畜生罢了!”皇帝扬眉笑了声,眉宇间是少年惯有的桀骜不驯,“总归到最后还能活着喘气儿的是我不是它,明日便教韩越将它一身皮毛送来,朕要挂在御书房供群臣观赏,让他们都瞧仔细了无论什么东西想要朕的命,那畜生就是前车之鉴。”

皇后手中动作忽地一顿,下一刻却已恢复如常,她低着头再未言语,专心致志清理完眼前的伤口,重新撒上药粉,临到要包扎时才抬起头对靠在软枕上的他说了三个字:“坐起来。”

他丝毫没有推诿,规矩坐直了身子又抬起手臂,一副任她施为的模样。而她面上始终冷淡,动作却很轻,像是在对待一件精雕细琢的珍品。纱布缠绕到背后时,她的两只手臂会随着动作呈现出仿佛拥抱的姿态,靠近些,甚至可以闻到她发间的馨香,是什么花,他分不清,但却不自觉动了动喉结。

所幸她低着头未曾察觉,纱布缠绕到肩头时,她仿佛离得更近了,可恶这殿中竟一霎静得出奇,她极轻极轻的呼吸响在他耳边却好似惊雷乍起在云端。

他略带着烦躁似得侧过脸看她,近在咫尺的距离,甚至能看到她鬓遍细碎的绒毛。亮如白昼的烛火下,她的脸素净、莹白,没了粉黛修饰,反而透出些玉质的柔和。

许是因深夜前来,她在白日里总齐整绾起的青丝此时皆只用了根长簪盘在脑后,教他不由得想:若是取了那簪子,让三千青丝倾泄而下,她会如何?

他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兴致,那般想了便真就那般做了,缎子一样的长发一瞬垂落,划过他手臂时带起一阵奇异的战栗,带着灼人的触感在他胸中点燃了一簇火苗。

这显然教她措手不及,甚至有片刻的慌乱,随即便要远离开,他却突然用力钳住她两侧肩膀,带着温热的气息靠过来,高挺地鼻尖若有似无地扫过她脸颊,低声问:“为什么杀朕的妃子和孩子,你不是想要个太子么,过继的孩子终究生分,那朕可以让你有自己的孩子,只要你就此收手,嗯?”

“让开!”她一瞬收起了所有的温和,抬手扼在他肩颈伤口旁狠狠推了一把。

这么毫不留情得直朝着伤处去,他果然吃痛失力教她挣脱了去,咬了咬牙抬起头怒视于她,却反被她冷寒似冰的眼刀刺了个满身窟窿。

她甩开手中的纱布,立在床前紧皱眉头厌恶至极般看了他一眼,未发一言,转身大步往外走,只听身后有什么砸在地上砰的一声,紧随着是他怒喝的声音,“姜扶桑你记着自己的身份,你是朕的皇后不是第二个太后!”

出了银川殿,皇后连夜摆驾回宫,翌日清晨,栖梧宫又下懿旨,因近来祸事不断,皇后自请前往西经楼斋戒一月为皇室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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