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018章(1 / 2)
阳光斜照入林。常雨山中一处溪谷,两侧墨岩壁上灌木密密交织如同伞盖,阴影投入下方溪流,水面如同凝固般一片碧绿。
突然,水面骤然翻涌。
少年破水而出,浑身湿透,长发衣衫紧贴身躯,发梢睫毛向下滴着水珠,水滴泛着浅浅淡红,他手中长剑和衣摆袖口上尚残留着未被溪水冲洗干净的血迹。
穆白抹了把脸,血迹不是他的,他只是因为刚从妖兽巢穴中脱身而有点疲惫。
握住长发草草拧干,迅速服下一枚回灵丹,抬头望向前方树林深处,穆白冷声道:“谁?”
他腰间阴阳子镜散发出微弱白光,林中一道人影手里拿着母镜,快步走到穆白身边:“师兄!”
出现的人居然是岑雁海。不等穆白询问,他已飞快解释道:“我都从虞真人那里听说了,没想到……不过万幸师兄你平安无事!”
岑雁海见到他似乎有些激动,快步匆匆靠近,眼角泛红似要落泪。他忙举袖擦拭泪痕:“师兄,你受苦了。那日在玉泉宗若早知道是你……师兄,你不知道,从噩耗传来之后,这些天我……”
当下无论场合时间都不适合叙旧,穆白打断岑雁海:“可以了。母镜为何在你手上,虞真呢?”
岑雁海神色有些讪讪,眼底闪过屈辱,又赶忙用恭顺隐藏好。
他与慕岁白明明是师兄弟,对方却一直如此目中无人,恐怕只把他当成跟在脚边的一条狗。他半真半假抱怨道:“师兄也听人把话说完啊。我是知道师兄性格如此,换成别人,只当师兄是故意瞧不起人呢。”
穆白一顿,道:“我并无此意。”
岑雁海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回答穆白之前的问题。
原本穆白和虞真约好,虞真返回道观说明真相安顿好路小园两个之后,就赶来和穆白会合一起抓住蓝英。
但与岑雁海和其他同道商议之后,仙修们认为还有更好的做法。
这三天时间里,岑雁海想办法悄悄联系上了蓝英。
岑雁海告诉穆白,在他的劝说下,蓝英已经知错悔改。
而从蓝英口中,仙修们也得知方来暂时对蓝英没有恶意,因为他沾染了魔气而将他视作同道照顾。
方来几人现在正要将蓝英带回他们的大本营,仙修们长期苦于无法找到一梦城真正的位置,如今正好等蓝英进入一梦城后与他们里应外合。
此乃天赐良机,计划若成功,不仅仙门除去一心腹大患,凡间少一大批作恶魔头,又可让蓝英戴罪立功。而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眼中,剿灭魔头最大的功劳仍旧是在慕岁白身上,慕岁白本人在仙门中的名望又可大涨。
虞真已经同意这个计划,岑雁海过来正是告诉穆白这件事,同时说服他配合计划,先放过蓝英。
——
听岑雁海说完,穆白默然无语。
摸不透穆白的态度,岑雁海想了想,略带讨好笑着屈指算道:“师兄,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这个计划是暂时委屈你了。可是,一来,除去一梦城一帮魔头,天下至此便可安定许多。其二,师兄你一向最疼爱弟子,蓝英犯下如此大错,最心痛苦恼的自然是师兄,蓝英若能办成此事将功折罪,师兄亦可安心……”
穆白终于开口:“蓝英……未能教好他,是我之过。”
岑雁海眼神一亮:“师兄这是同意了?太好了!师兄这些天想也累了吧,先随我回……”
不等他说完,穆白道:“给虞真的信中,有一件事我没有说。我附身于这名少年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和方来几人在一起。”
似在斟酌言辞,穆白语气慢而慎重:“我并非是为他们开脱,然而过去传闻的方来的诸多恶行,其中似乎有一部分并非他所为。我怀疑魔门之中有人将自己的恶行推到方来身上,以此掩饰行迹,背后恐怕另有阴谋。”
穆白道:“在查清楚之前,我不赞同贸然与方来为敌。”
岑雁海不以为然:“师兄想多了吧。方来狡猾得很,师兄怎么知道自己没有上当?再说,魔修岂有被冤枉的。就算不是他做的,难道他就不是魔修,不该死了吗?”
穆白真就被问住,诛杀魔修对仙修来说天经地义。遇见的魔修若没有恶意便不会主动出手的慕岁白,在仙门中其实是个异类。若非他的实力地位无可动摇,早被同道嘲笑软弱,甚至会怀疑他与魔门勾结。
凭本心并不想说方来该死,但也无法冒大不讳说出魔修不该死的话,穆白陷入沉默。
岑雁海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还来不及细想,忽然听见少年清冷的声音问:“你说蓝英知错了?”
岑雁海满脸堆笑,刚回答一声“是的”,就听穆白问:“那你呢,你可知错?”
岑雁海如遭雷击,脸色陡然变更,这才注意到少年与他说话时,手中长剑朝下点地,剑尖微微刺入泥土。少年袖中悄悄爬出一条细长红线,顺着长剑垂下,借着剑身遮掩钻入土中。
穆白与他交谈之际,红线已没入土中,一连挖出九枚墨块似的的黑金令牌。
少年半低着头,双目凝视剑尖,剑刃折射的光线湮没瞳中黯然:“九转炼魂阵,师弟想拿我的魂炼些什么?”
红线收紧令牌碎裂,受到反噬,岑雁海脸色一青,无从狡辩,转身飞快逃跑。
穆白紧追而至,挥剑一击,剑芒划过岑雁海腰间。阴阳母镜落下,穆白抄手接住。
岑雁海道:“原来师兄从一开始就防着我了,真叫人伤心。”
百思不解,岑雁海咬牙问:“我哪里露了破绽?”
穆白道:“我去过白树村了。”
岑雁海一愣,只觉得这个地名耳熟,等到想起来是什么地方,他诧异道:“不可能!白树村明明……”
穆白:“是,你们以为白树村被魔修拉入秘境,整座村庄定然已经覆灭。你们未能找到真凶踪迹,便随意抓了个魔修顶罪,反正死无对证。我当时就有些疑惑,以蓝英的实力如何能单独杀死那个魔修……有你相助就不奇怪了。”
岑雁海仍然不能理解:“就因为这个?”
穆白道:“几十条人命你都能帮蓝英瞒下,未曾有过半分愧疚,你还要我如何信你?”
岑雁海觉得,慕岁白真是有病。除魔卫道不过一句口号,仙门自诩正道,然而谁修行不是为了自己,为名为利为傲视天下为万人景仰。入道那一刻,他们已不再是凡夫俗子,而是仙。
仙人之下凡人皆为蝼蚁,死一村无知农夫罢了,穆白竟然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岑雁海道:“师兄,这件事是我和蓝英的错,我们不该欺瞒你……”
穆白摇了摇头:“不知错不必认,蓝英不再是我弟子,你以后也不必再喊我师兄。我今日清理门户,师尊他老人家出关之后若是怪我,我自会认罚。”
少年修为低微,然后岑雁海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剑修以剑术见长,本就不是十分依赖肉身境界,况且穆白此刻手中的剑并非凡品,腕上还绕着虞真的护身法器灵犀线,身上更不知道还藏了什么虞真给的其它宝贝。
边逃边闪躲,甩动紫金拂尘狼狈挡下一道剑光,岑雁海道:“你不想知道虞真现在在哪,不关心他的死活了吗?!”
穆白剑中锋利杀意没有半分减弱:“你有胆子来杀我,自然不会放过他。他若死了,你为他偿命。他若还活着,杀了你再搜魂不迟。”
岑雁海满头冷汗:“慕岁白,你如此行事也算是正道?!清理门户也需同道前辈认可,不是你说怎样就怎样……你这般滥用私刑,和邪魔外道有什么两样?!”
君子可欺之以方,岑雁海以为,指责慕岁白手段残忍多少能令他生出顾虑,犹豫便会有破绽,他正可趁机逃脱。却听少年似叹了口气,眼中神色一片似大雪落尽后的空寂,道:“这种事情,无所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