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何所求(1 / 2)
曾听人族说书人提起过,人死后,魂魄会去往地底冥界,是要过奈何桥,喝了忘情水,再于森罗殿中听阎王数清自己一生罪状,根据罪名轻重判入不同地狱赎清罪孽,方可再入轮回。
落羽幼时还怕得很,对于青龙族来说弱小便是最大的罪,那她若是死了,势必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落羽每日想到此事就提心吊胆,还因这特意拐弯抹角地去问了王上。
而后王上淡笑着与她说,神迹湮没后,世上再无轮回转世,也根本就没有什么冥界阎王地狱,人死了,便是死了,魂魄离体后化作尘灰散去,什么都不剩下,再也寻不见。
落羽当时听明白了,却也不是很明白,死了便是死了,什么都不剩下,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现下还是剩下了什么的。
尚能感觉湿冷,尚能听到虫鸣,尚能于混沌中睁开眼,在惊诧中醒来。
第一眼是满眼的黄,朦胧一片,却不像是说书人口中的冥界。落羽定了定神,才看出那是悬于顶上的杏黄帷幔,带着还未清明的思绪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竟是躺在一张床榻之上,并未盖被,只有一柄赤红短剑放于身侧,低头一看身上泥泞湿漉均在,鞋靴也未脱下,也难怪在迷迷糊糊中还能觉得冷。
将手放于胸口,手掌上跳动节奏分明,五感均在,她竟还是个活人。
明明在闭上眼睛之前,感受到所有气息都从身上抽离殆尽,心脏也确实停止了跳动,而现在它在她手掌下阵阵起搏,苍劲有力,之前匍匐前行在指尖留下的伤口也随着胸前起伏隐隐作痛。
落羽坐在床上怔怔地捂着心口,近乎贪婪地感受着自身心跳和指尖刺痛。意识从混沌中被归还于身体各处,脑中逐渐清明,也回想起了失去意识前的一切。
那条溪流的凉,那座高山的雾,那片草地的翠,还有那个黑衣女人的绝美。
是她救了自己,又将自己带到了此处么?当时身处四周孤寂了无人烟,若不是那女人,落羽着实想不出还有什么旁的力量能赶在垂死一刻将她救下。
从指尖伤处结痂来看,应是将将只过了半天,而现在她周身灵力充沛,与那时的灯尽油枯之感相差甚远,想必是那女人及时渡灵于她,才将那副垂死之躯从将散尘烟中又拉了回来。
那女人又是何许人物,能在极限的时间内完成渡灵救自己性命的,绝非等闲之辈。她于黑雾中显现,必然不是人族修仙所成,却也没有魔气,那便应是妖族出身。
落羽曾在书中看过,妖中实力强大者,术式有类似气雾能力的,应该是罹,或是蜃,又或是其他伴着黑气的妖兽,她对妖族了解不多,单凭王城后殿那几架子藏书,也猜不出个真切,但可以确定的是,妖族大多秩序混乱善恶不定,虽一般不与外界犯起冲突,也不至于会突然这般大发善心,那女人既会出手救下自己,必然是出于某种缘由。
想到这里,落羽把摇光别在腰上,侧身下了床,开始打量起周身环境。这里是一处室内,床榻位于里屋,箱底木架,红木雕文,杏黄帷幔质地细软,应该也是上等的料子,断不像寻常人家用得上的。
绕过一道紫檀架子水墨屏风,进得外室,屋内陈设大多都是红木质地,做工精致,却都蒙着一层薄灰,似是许久无人居住。
落羽大概扫了一眼,这般布局陈设倒像是人族居所,且应是达官贵胄所有,而非那黑衣女子。
出了房门,便是一道回廊,绕着翠竹绿草,响着戚戚虫鸣。抬头辨了眼天光,现下应是下午。这院子占地极大,回廊所径皆是植被水池,树木以翠竹和梨树居多,亦是无人打点,草木皆自然生长,肆意繁盛。正值暖春,梨花开得正兴,铺了一地白瓣,倒还颇有几分雅兴。
路上多有好几间厢房,其中一间小的明显为灶房,这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此地应是某位人族贵胄的一处山水别院。
果不其然,入得前院,就在那院门匾额上见到了「青书别院」四个大字,也落了一层灰在上面,但下角并无落款,无从辨识其主人身份,是以落羽没有驻足,虽然身上所着只能用脏乱来形容,原本眉清目秀的面容也被泥水糊得狼狈不堪,但她也只微微理了理胡乱坠下的头发,又继续往左面偏院走去。
方才经过有看到一口水井,房内也有精致的浴盆器具,里屋几个檀木柜子,想必也会放着一些衣物,如若她想,的确可以先洗净身子,穿戴整齐一身清爽之后再去院中游荡。
只是这别院毕竟是他人所有,未经许可动用他人器物,怕是会惹得院主人不悦。即便这院子看上去久经放置,未有人迹来往,她却也要整个走上一遍,等确定那别院主人不在此处,再去处理身上污秽。
行至半途,梨树越发密集,却又与先前的布置不大一样,这偏院梨树大小不一,也不像另一处那么错落有致,像是在原本的布置上,又新移栽了好些颗植株,看来这院主人对梨树算得上是情有独钟。
她行走其中,心境是极为放松的,一者因为这院子景致实在风雅,周遭流淌着闲适安好的氛围,让人难生忧虑。二者则是从悠悠醒来开始,心中就不觉会有什么危险,她已在此昏睡半日,若是院主人真对她有什么歹意,早就可以趁她不省人事时动手,不会待她醒转,还特意将摇光留给了她。
然而在回廊尽头,转角又过一道园门,落羽却蓦地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不远处,周身环境仿佛都静止了下来。
这里是梨花最盛处,漫眼透白花瓣,似冬日白雪铺了满园,带着花上晶莹脉络,倒比白雪更添媚态。
在这皑皑生媚的花林中,一个高挑的女人背对着她静默伫立着,那人一身玄色,于这白净世界里,显眼却不突兀,幽邃却不邪魅,几片梨花落在她的肩头,恍若飘在幽潭深涧,不起波澜,但点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