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一百一十九回(1 / 2)
却说王夫人与贾政商议了年后叫贾琏南下,去金陵帮衬着贾兰打点应考事宜,故次日一早便叫了贾琏过来,将缘故说了。
贾琏一听又要出远门,舟车劳顿,心下未免有些不愿,但贾政已发了话,也不敢驳回,只得答应着,道:“不知要几时启程?”
贾政想了想道:“县试在二月,无论如何是赶不上了,不过那边有你林家姑父与沈先生在,应无大碍,这样罢,你早些打点好行囊,待忙完了上元娘娘省亲之事便启程南下,赶在四月府试前抵达便可。”
贾琏答应着,自去料理不提。
当下已是腊月二十六,离年日近,王夫人和凤姐儿忙着治办年事,贾府因奉了旨,迎贵妃上元省亲,一发日夜不闲,荣,宁二府,内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连年也不能好生过。
贾府之事,暂且不表,这里李纨家里诸事齐备,也预备着过年。
这日正是腊月二十九,淡菊来回话,李纨忽想起一事,问道:“前儿的押岁锞子可得了?”
淡菊闻言忙道:“已经得了,今儿一早送来的统共倾了一百零二个锞子,金银锞子俱有,奶奶若要瞧瞧,我这便去取了来。”说罢出去了,不多时便捧了一茶盘押岁锞子进来,共金锞三十六个,银锞六十六个,内有梅花样的,有柿子样的,有海棠式的,有笔锭如意的,也有八宝联春的,小巧精致,皆是七分银子一个,分量不差上下。
李纨看罢,吩咐绣竹收了,以备岁除之用。
次日便是除夕,阖府张灯结彩,李纨吩咐厨房设了家宴,府里内外挂起各色花灯,贾兰又预备了一班十段锦,八角鼓儿,斗笑皮磕儿,放了几架盒子,各样花炮,虽然人少,不若在贾府中那般热闹,但也十分有趣。
李纨又命分送各人果子、花炮、压岁钱、岁烛,内外欢喜。又打发几个仆妇小厮,各带些铜板粥面,分往冷街小巷、胡同,见有穷苦不能度岁者,无论男女老少随缘帮助。
吃罢晚饭,贾兰陪着坐了一会,便对李纨道:“妈,我去隔壁陪陪先生,一会就回来。”
李纨听了忙道:“不急,大节下的,你多陪陪沈先生罢,守完岁再回来也不迟。”说罢又叫绣竹收拾了几样细巧茶果,装了攒盒叫他带去。
贾兰答应着,提着盒子去了。
李纨先前为儿子泽师时便打听到了一些沈颐的身世,后来又听颜慧无意间说起过几次,才知晓其中缘故。
沈颐母亲在其八岁时便亡故了,沈父续娶了蒋氏,这蒋氏秉性刻薄,沈父又是个耳根软的,沈颐没少受磋磨,多亏了他生性聪敏,又有母亲留下的老仆护持,才得以平安长大。
数年后沈父病故,蒋氏便撺掇着儿子分家产,沈颐同胞兄长沈参庸碌无成,素来嫉恨这个同胞兄弟,也与继母继弟连成一气,处处针对陷害,若非沈颐机敏,只怕早已名声尽丧,沦为笑柄。
沈颐失望至极,一怒之下便请了族老做主,分了家。
沈家之事也因此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议论纷纷,没想到沈颐却因此入了顾岩的眼,拜入其门下,成了入室弟子。
随后沈颐便搬去了京城,高中探花,名闻天下,多年来四处游历,却始终不曾回乡。
沈参则多年屡试不第,五年前才勉强中了个举人,后来走了门路得了个职缺,现今在常州任县令,合家皆在任上,只继母蒋氏母子在祖宅。
不过当初双方已经撕破了脸,沈颐也不想回去,他横竖不入仕,并不在乎旁人议论,因此回乡后除了去族中拜访了几位族老长辈,不曾踏足祖宅半步,如今住的这座宅院还是当年沈母留下的嫁妆。
想到此处,李纨忍不住叹了口气,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即便潇洒超脱如沈先生,也免不了这些烦恼。
这厢沈家管家赵平正嘱咐小厮们照看灯火,忽见贾兰进来,不禁一怔,道:“哥儿这会子怎么过来了?”
贾兰笑道:“赵爷爷新年安康,我来陪先生守岁。”
原来这赵平夫妻原是沈母的陪房,自幼看着沈颐长大,名分上虽是主仆,情分却与亲人无异,素得沈颐敬重,在府中地位非比寻常。
贾兰也十分敬重其为人,平素皆呼’爷爷’。
赵平听了贾兰的话,笑容愈深:“这可当不起,哥儿快别折煞老奴了,大爷在书房呢,哥儿瞧瞧去。”
贾兰听了,也不叫小厮引路,熟门熟路的去了沈颐书房。
沈颐正在窗前自斟自饮,便见贾兰提着个攒盒进来,身上穿着大红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貂裘排穗褂,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不禁笑道:“这时候你不在家守岁,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贾兰嘻嘻一笑,将手中攒盒放下,先给沈颐拜了个年,方笑道:“我听说先生昨儿得了好些新鲜果子,来讨两盘果子吃,这不,连盒子都带来了。”
沈颐闻言莞尔,他哪里不知道小徒弟的用意,不过是担心他孤独一人,特意前来相陪,心下大为熨帖,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知道你喜欢吃果子,都给你留着呢。”
说罢便吩咐小厮福儿:“去装些福橘和林檎果来,那敦煌瓜也切一个来,下剩的都收起来,给兰儿带回去。”
福儿笑着答应一声,依言去料理。
贾兰笑逐颜开,正欲说话,忽然闻到一阵酒香,四下搜寻了一番,一眼便瞧见沈颐跟前的乌银梅花自斟壶和海棠冻石蕉叶杯,不禁叹气,皱眉道:“先生前些日子才病愈,怎的又喝酒。”说话间眼疾手快抢过酒壶酒杯,塞到小厮寿儿手中,一叠声道:“快,快拿出去。”
寿儿伶俐得很,不待沈颐反应过来,一溜烟便跑出去了。
沈颐目瞪口呆,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弹了一下贾兰的脑门,佯怒道:“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先生的东西也敢抢。”
贾兰丝毫不惧,笑嘻嘻道:“先生可是答应过要戒酒的,可不能出尔反尔。”
沈颐不喜拘束,但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小弟子的孝顺之心他自然明白,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摆手道:“罢罢罢,怕了你了,小小年纪恁的啰嗦,日后再不会如此了。”
贾兰这才欢喜起来,笑道:“母亲叫人预备的几样细点和香茶,先生不如尝尝。”
说罢忙打开攒盒,将几碟点心端了出来,又叫人取了开水来亲自泡茶。
沈颐见那点心皆小巧玲珑,十分精致,便拈了一块藕粉栗子糕尝了尝,果然松软香甜,入口即化,不禁点了点头,多吃了两块。
此时福儿也端了果子上来,一盘通红的福橘,一盘犹带水珠的林檎果,还有一个切好的敦煌瓜,果肉金黄,香气扑鼻。
贾兰泡好了茶,斟了一小杯,笑道:“先生再品品这茶。”
沈颐闻得一股兰花清香,不禁微微一笑,将果盘往贾兰那边推了推,方端起茶盏尝了一口,笑道:“清香雅韵,滋味纯浓,可是闽南一带的青茶?”
贾兰有些惊讶,道:“先生也知道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