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八十四章 宁溪郡府（2 / 2）
柳暮寒不在乎吃穿用度，唯一在乎的就是小寒，所以他不允许小寒被责备，甚至忍不住动了手。
小寒在乎的同样只有柳暮寒，只是他现在仅仅只是柳暮寒的弟弟而已，他能做的只是陪着柳暮寒，听他说话，跟他交流，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他甚至没办法反驳自己是“累赘”一事。
至少在外人看来，他这个瞎子跟在柳暮寒身边，就是累赘，就是拖累，就是一个随时都可以被抛弃的存在。
他不愿意柳暮寒再为这些事生气。
可他的眼睛，确实看不见。
……
“对了，这次主子是不是要抓一个人啊？府里的人都出动了？”
“好像是吧，说是还挺重要的一个人。”
“究竟是什么人，值得这般大费周章？”
“我跟你说，你不要传出去，听说是要抓两个年轻人，我之前听到府里的人在说，好像是两个奇奇怪怪的人，说是这两人会驾着一辆奇怪的马车过来。”
“奇怪的马车？有多奇怪？”
“嗯……他们说那辆马车是用一匹马和一头驴牵着的。”
“马车用什么驴啊？”
“所以才说奇怪嘛，不过这样的人也好找，只要那马车过来，很容易就能注意到。”
“这倒也是。”
厨房里两人说话的时候没有避着别人，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说到“马车”的时候，有人抬起了眼。
柳暮寒微微眯着眼，陷入沉思，难道说还有人跟他一样用一头驴和一匹马牵马车？
他看着两人，想要开口询问，转念一想，他跟小寒不过是外人，这时候开口反而会引起注意。
好在有人跟他一样对这件事有了几分好奇。
“要是那两人不用马车，岂不是找不到人了？”
“那也不是，”一开始说话的人回道，“说是两人里有一个瞎子，眼睛上会绑着一条红色的带子，只要看到了很容易就能注意到，想想也是，又是瞎子，眼睛上又要绑着红色的带子，这样的人确实不多见。”
“我们这里不就有一个……”
有人的目光落在了柳暮寒和小寒身上。
这时候柳暮寒已经确认他们要找的人就是他跟小寒。
之前光是马车这一点他没办法确定，可如今多了这一条，他已经确信他跟小寒就是对方要找的目标。
只是恐怕连对方也没有想到，柳暮寒在进城之前会突发奇想卖菜，也不会想到他会直接丢弃马车，转换成推车。
至于小寒眼睛上的绸带，也是因为他换成了推车，怕弄脏原来那条红色的绸带，才换的黑色。
跟红色的那条绸带相比，黑色的这一条低调很多，花纹也很隐秘，如果不是仔细看，很难发现绸带上的特别之处。
都是柳暮寒自己亲手缝的绸带，他自然不会厚此薄彼，红色的绸带上绣了什么，黑色的这条也绣了同样的纹饰，如果是亲眼见过红色的那条绸带，再看黑色这条，很容易会发现两条绸带的相似之处。
厨房中众人的目光下意识扫了过来，在两人身上看了看。
都笑着摇了头。
“想什么呢，怎么会是他们，要是主子真在找他们，他们还会自投罗网不成？”
“那也不一定啊，是主子在找他们，他们又不知道，不小心进了府也不是没有可能。”
“肯定不可能，主子要找的人怎么会是两个卖菜的，再说了，不是说那两人用的是马车吗？就外面那个，那也能叫马车？我觉得应该叫驴车才对。”
“也是，真是想岔了，两个卖菜的而已。”
“行了，快做事，前头还等着呢，尽说些有的没的，”吴哥出声制止，“有这时间，不如多做点事，不然回头主子怪罪下来，谁也得罪不起。”
“知道了，吴哥。”
“吴哥，”有人悄悄走过去，“听说这次咱们宁溪郡有贵客前来，你知道是什么贵客吗？”
“叫你别管那么多，你还管，”吴哥瞪他一眼，“别废话，还不快去做事！”
“哦。”
柳暮寒皱眉，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在大费周章地找他跟小寒，如果是好人，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可如果对方心怀不轨，他似乎也没有得罪什么人。
吴哥看着两人的模样，主动走了过来，弯腰说话：“二位别在意，大家不过是心直口快，并无他意。”
柳暮寒抬眸，之前众人说话时除了部分隐秘的内容，大部分时候都很大声，别说是柳暮寒这样身怀内力的人，就是普通人，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吴哥说的也是那些内容。
柳暮寒摇头：“无妨，还要多谢吴哥请我们吃东西。”
“哎，”吴哥笑着点头，“你这孩子也是个客气的，这些饭菜算什么，都不值几个钱，你们且先等等，等我们的主子招待好贵客，我再去找管家，让管家给你们菜钱。”
柳暮寒偏了偏头：“管家还会给吗？之前带我们来的那人……”
言下之意，就算是采购，一分货也只会出一分钱，按照之前的说法，给钱的应该是先前带他们来的那人，从府里的角度看，怎么都该是给了钱的，再去找管家要，恐怕会拿不到那笔钱。
其实这会儿柳暮寒已经没有那么迫切想要拿到钱的心思了，既然宁溪郡的人在找他，他确实不好主动送上门。
但他也很想知道宁溪郡的人究竟为什么要找他，目的是什么。
吴哥不知道柳暮寒的想法，以为是他怕了，心里想的依然是不能不给钱，别的不提，柳暮寒还带着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弟弟，想要日子并不好过，菜钱也没有多少，不好连这笔钱都不给。
“说来话长，之前带你们来的那位牛管事，他妹妹是我们主子的妾室，他又在府里担了职务，大家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平日子他贪墨银两，管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悄悄带你们去见管家，或许管家会看在你们可怜的份上，把菜钱都给你们，你们也不要急，就在这里等着，去见管家至少还有拿到银两的希望，可若是不去见，可真是一文钱都没有了。”
吴哥好心相劝，他是真觉得柳暮寒兄弟俩可怜，想要帮上一把。
若是别人，他实在管不过来，也是恨不得他们被吓跑了才好。
柳暮寒听闻只是去见管家，立即压下了想要离开的心思，点了点头：“多谢，若是能拿到银两，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哥哥，我们是不是拿不到银两了？娘还在家里等着我们买药回去呢，要是拿不到银两怎么办？娘会不会死啊？”小寒抓着柳暮寒的衣服，仰着头泣声说道。
柳暮寒吓了一跳，好在小寒的手很快抓住了他的手。
他瞬间明白了小寒的意思。
既然对方要找的是驾着马车来宁溪郡的陌生人，他们俩只是迫不得已出来卖菜筹钱的农家孩子，怎么也不可能是对方要找的人。
柳暮寒做不到像小寒这样用低泣的声音说话，只能压低声音：“不会的，小寒，我们一定能拿到卖菜的银两。”
“对对对，”吴哥在一旁符合，“小孩你放心，这银两一定会给你们，一文钱都不会少，你就放心吧，你们一定能买药回去给你娘治病。”
“谢谢大叔，大叔你是个好人。”小寒认真道。
“没事没事，不用谢，等府里的事忙完，我就带你们去见管家，”吴哥继续说道，“管家是个好人，到时候你们多求求他，没准他一时心软就给了呢，好了，你们在这里好好歇着，我去忙了，别着急，千万别着急啊。”
说完，吴哥转身离开，继续去忙碌。
忙活的时候，他忍不住跟旁边的人说起柳暮寒和小寒的事，语气中满是同情。
听他说话的人也是一阵同情。
“牛管事不做人啊，明明看着他们俩这么可怜了，竟然连一文钱都不给，他简直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唉，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谁叫他妹妹正受宠呢，主子都纵着，我们也没什么话好说，算了，我待会儿抽个空，先去找管家套套口风吧，要是管家的心情还不错，再把他们俩带去。”
“你就是太心软了。”
“他们俩确实难了点。”
两人的声音已经压得很轻，不过在柳暮寒和小寒这里，依然能听的一清二楚。
或者说当两人坐在厨房的时候，厨房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一点点细微的声音，都不会逃过他们的耳朵。
吴哥的话也全程被柳暮寒听着，听到他竟然要先去找管家说事，柳暮寒心里难免有些抱歉。
“哥哥，我们的菜卖给他们，他们理应给我们银子，之前那个牛管事做坏事，不给银子，也是他们府里的问题，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拿到属于我们的银子而已。”
柳暮寒突然回神。
对啊，他出来卖菜，菜已经卖出去了，就应该拿到钱，这是他们理所应得的银子，又没有偷没有抢。
想到这，柳暮寒直接点头，低声跟小寒说话：“小寒，待会儿我们要是能拿到银子，就悄悄拿着银子走人，离开宁溪郡，要是他们不给我们银子，我们就给他们闹点小小的麻烦。”
小寒立即点头，面上满是笑容：“嗯。”
柳暮寒不要别人的东西，他只是想要将自己的东西拿回去罢了，对方若是愿意善意待他，他也愿意回以善意，可若是对方恶言相向，他也不愿意以德报怨。
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的武功水平也有了几分了解，不说举世无双，但至少跟一般人比，他的武功还算不错，他有信心在闹事之后带着小寒离开。
柳暮寒打定主意，悄悄握了握拳。
他真的不要别的，只是想要卖菜的银子而已。
对，就是这样。
另一边，吴哥的悄悄话几乎传遍了整个厨房，以至于厨房里的众人都会时不时下意识看着两人。
柳暮寒对这样的目光感觉十分敏锐，一时间坐姿都有些局促，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府里开始传膳的动作让整个厨房都忙了起来，下人们来来往往，穿梭在厨房和前院之间。
“快快快，还在磨蹭什么。”
“快点，不要磨磨唧唧的，前面都还在等着呢。”
“人呢？再来五个人，前院招待的人不够了。”
“管事，我们还要上菜呢，您再叫五个人过去，我们就没人了。”
“费什么话，你重要还是前院的客人重要？你你你你你，都给我来，至于厨房里的事，你们看着安排，每个人来回多跑几次不就行了，这点小事都要抱怨，像什么话？”
说完，那人直接带了五个人离开。
吴哥在原地急的跳脚，嘴巴上都要冒泡了，对方要是只带一个人走就算了，可偏偏一下子带了五个人走，厨房里空了一半，可是厨房里的菜上菜顺序都是定好的，要是突然打乱，他会很难交代。
“吴哥，吴哥……”旁边的人突然推了下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人。
吴哥回头，正好跟柳暮寒的目光对上。
柳暮寒静静看他。
吴哥面上一喜，立即上前：“你……你姓什么？”
“柳……”柳暮寒略带茫然。
“哦哦，小柳是吧，小柳啊，是这样，你也看到了，今日福利实在是忙碌，你反正要等卖菜的银子，不然就帮个忙，帮我们一起去上个菜怎么样？”吴哥飞快地说道，“你放心，你帮忙的事我一定会跟管家说，到时候没准管家一高兴，还会多给你点银子，你不是要给你娘买药么，多出来的银子还能补贴家用。”
柳暮寒有些迟疑。
“哥哥去吧，”小寒在一旁说道，“哥哥，我们现在很缺银子，要是能多拿点银子回去，娘一定会很高兴。”
“那你怎么办？”柳暮寒担心小寒的安危。
“没事，哥哥，这里有好多人呢，又是厨房里，肯定不会有事。”小寒立即说道，提醒柳暮寒这里人来人往，一般人不会想到他在这里。
更何况眼下没有人知道他们俩就是如今整个宁溪郡都在找的人。
吴哥也察觉到了柳暮寒的担心和犹豫，立即道：“这样，厨房里头有间屋子，让你弟弟在那里休息，我们这么多人看着呢，不会有人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把你弟弟带走的，再说……”
吴哥突然住了嘴。
他想说小寒如今眼睛看不见，真要是有人来把他带走，岂不是反而带了一个拖累？
就算是人贩子，也不可能拐卖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小孩。
话已经到了嘴边，吴哥顾及着柳暮寒的心情，怕自己说出口后，柳暮寒反而拒绝他的要求，这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话里的意思还是要带到。
柳暮寒也想起自己这会儿虽然在危险的地方，但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恐怕就算是这个所谓府里的人也不会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就他们眼皮底下。
小寒躲在府里的厨房，反倒是要比在外头更安全些。
想到这，柳暮寒点了点头。
正好，他可以借这个机会去前院看看到底是谁在找他。
吴哥见他答应，立即推了他去换衣服：“里屋有一套干净的衣服，跟你的身形差不多，你去把衣服换上，就出来帮我们端端菜，到时候不要紧张，只要跟着我们就是了。”
“好。”柳暮寒点头，去换衣服的同时顺便带着小寒一起进去。
换好衣服要走的时候，他往小寒手里塞了点东西，低声道：“这是之前木叔给的药，迷药还有可以留下痕迹的药，要是真的出现意外，你可以把药洒在地上，我会尽快赶来。”
柳暮寒细心叮嘱。
他也是关心则乱，如今他跟小寒只是两个普通的农家孩子，又是在人家家里，能进出厨房的都是府里的家仆，而周围最大的危险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更不用说会对小寒下手。
除非柳暮寒在前院露馅。
不过若当真出现那种情况，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找小寒，也会比那些人更快找到小寒，小寒自然也不会出事。
小寒倒是没有多说，只是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认真点了头：“哥哥放心，我会乖乖坐在这里等哥哥回来，一定不会乱跑乱动。”
柳暮寒抬手，在他头上轻轻摸了摸，转身走出了小房间。
吴哥已经带着人在外面等着他，见他出来，直接把端菜的木盘子放在他手上：“拿稳了，你可以走的慢点，菜一定要拿稳，不能翻了，到时候遇到客人也不要慌张，我们就只是送个菜而已，绝对不会出事，你想想菜钱。”
柳暮寒无奈点头，要是吴哥不说，他差点就忘了菜钱的事。
好在端菜对他而已并没有什么难度，在吴哥的注视下，柳暮寒轻松将菜盘捧在手里，稳得好像他只是端着一个空菜盘一样。
吴哥终于放了心，带着人往前院走去。
柳暮寒跟着后面走了一会儿，悄悄换了步伐，一直挺直的背脊也比之前佝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