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人面:五(1 / 2)
人有贪心者,善于隐藏,看似纯良,实则奸邪自私,十年前的天赐王朝,有段时间江湖盛行画符避灾,算命保平安,各类神棍满大街都是。满朝文武皆沉迷于炼丹修仙中,皇帝一怒之下,下令斩杀所有神棍,一时间九州内的道观与佛堂纷纷关门自保,底下官员为了绩效,甚至悬赏抓道士。
曾一贫如洗被恶鬼缠身的人,跪在梁妄跟前请他帮忙,梁妄帮了,他于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很少会拒绝他人的请求。
虽帮了人,也得了谢,可那人却将他们的住所出卖,告知县令,说梁妄是不死道人,她秦鹿就是个活脱脱的女鬼,两百个官兵以火把烧了他们住了七年的房子,那人如愿以偿得了一笔赏金。
梁妄是不死,但非不死道人,而是道仙,秦鹿也的确是个女鬼,可她从未害过一个好人,他们能逃脱,但那场火烧死了梁妄捧在膝上养了三年的猫儿,还有院内两只观赏的孔雀,一池眼见着喂大了的鱼,和满院亲手种下的藤花。
他们帮了那么多年人,十年换一个地方,若说死人也能积德,秦鹿觉得自己跟了梁妄之后,也算是女鬼中的功德无量了,却因一恶人,寒了梁妄的心。
如今除了金笼内的寿带鸟,他什么也不养了,而非坏了规矩的行内人,他也什么都不管了,曾几何时他们换住所,梁妄会不舍,然后花重金搬家,屋顶上随意长出来一株造型漂亮的草,他都要用两片瓦包在一起带着。
而今他对这些都不上心,活得没了人味儿,就是这无有斋院内的所有布局,买来都是现成的,他不再在这些琐事上花心思了,喝茶、听戏、遛鸟、偶尔陪人下棋,过上了王孙贵胄老年生活,像是了无生趣般。
再不找些事儿给他做,秦鹿怕他会一直这样下去。
以前的梁妄哪怕性子照样难相处,闲来无事却会自己找事做,偶尔让她出门与谢尽欢碰面,瞧瞧可有阴阳间闹事的,好让他消遣消遣,如今只要院内有风,他能躺在椅子上一整日,眼中不起波澜,心间也荡不起涟漪。
他们入轩城三年,拢共就办过两次事儿,一是以前受他恩惠的老道长,道观地窖中出鬼了,请他去收,一个是谢尽欢瞎吃丹药损了身体,险些魂飞魄散,让他来救。
这难得第三件事儿自己找上门,秦鹿一年半内第一次听除了五鬼和谢尽欢之外的人喊她‘秦姑奶奶’,可不就赶紧把事儿揽下来。她都想好步骤了,先自己答应,再哄梁妄去,她知道梁妄肯定不去,自己退一步,你不去,我去。
然后再将事情办砸,梁妄肯定来收拾,他一旦接手,说不定找到了久违的兴趣,日后能潇洒些。
他已经许久没曾真心笑过了,秦鹿看着难受。
谁知道,一步未走出,扼杀摇篮里,梁妄赏花去了,她还得在这儿练字。
三日时间,眨眼便过去了,秦鹿不想练字,难得起得比梁妄早,提前一步将寿带鸟给喂了。
这寿带鸟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天音’,古说,精气为物,其物有鸟,可引导魂魄飞升,《楚辞》有云,为楚俗死者灵魂升天之引导,可以说是引魂鸟,也可称为亡魂鸟,秦鹿跟前的这只‘天音’,比她活的还要久许多岁。
天音见秦鹿从来不低头,此时初晨的阳光并不刺眼,透着几分薄红落在了满是花草的院落内。梁妄开门时,秦鹿正在喂天音吃虫,瞥见门开了,于是放下虫盒笑呵呵地凑过来,一双眼弯弯,小露贝齿,本是明眸含水的相貌,却被她笑出了几分奸商的味道。
“有话就说。”梁妄出门,发还未理,秦鹿立刻狗腿地贴过去,从腰间抽出一把象牙梳,对梁妄道:“来,主人坐,我给您梳发。”
梁妄慢悠悠地走到廊前长椅旁坐下,廊边有蕉叶,其中长了几株美人蕉,三红两黄,花心如小刀,还沾着昨夜的露水,几分清爽。他瞥了一眼正在吃东西的天音,便晓得秦鹿这是含了招来的。
秦鹿梳发很轻柔,梁妄的银发根根晶亮,如雪山之妖,红绳发带递给秦鹿时,秦鹿挂在手腕上,一边整理他的头发一边道:“主人教过,言之所以为言者,信也,言而不信,何以为言?”
梁妄单手撑着眉尾,身体歪歪地靠着,一双眼看向跟前那朵美人蕉,黄花红蕊,分外娇艳,轻轻地嗯了一声,等秦鹿说下去。
“所以我既答应了李传,便不能失信于他,这也是主人教的为人之道嘛。”秦鹿道:“可我也不能忤了主人的意,不如我问主人三个问题,您若都回答上来,我就乖乖听你的话,不出去,您若回答不上来,还请您放我一马,让我‘言而有信’,如何?”
梁妄挑眉:“问。”
秦鹿顿时眉眼含笑,春光灿烂道:“寿星公放屁,是为何?”
梁妄:“……”
时间仿佛静止,唯有晨风吹起梁妄与秦鹿的发丝,风中还有花香草香,映着秦鹿问的问题,分外怪异。
秦鹿继续为他梳发,最终梁妄问她:“为何?”
“老气!”秦鹿说罢,一旁金笼子里的天音都不吃东西了,定定地看着她,秦鹿又问:“玉皇大帝放屁,又是为何?”
“……”梁妄动了动嘴:“为何?”“神气!”秦鹿才说完,又打算开口,梁妄道:“一个姑娘家,能不能别总将屁挂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