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回 仙君暗送日月珠(1 / 2)
那半边青发半边赤发的童子便是碧游宫的水火童子。所谓水火童子,是指帮忙做些杂事的孩童。
水火童子带朱华等人穿过乌顶大殿,走进最右边那条凌驾于云雾中的画廊。
朱卯与熊正都是第一次进入传说中的碧游仙境,四下打量着这些迷宫般错综复杂的长廊楼阁,不由惊羡不已。
最右边的长廊通往通天教主的炼丹房,偌大的高顶朱阁中,一只二丈高的巨大丹炉矗立在镜面般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上面雕琢着精致细腻的云纹与夔纹。丹房侧方有一张罗汉床,朱华将白狐主轻轻放在床上。
水火童子道:“邙山君稍待片刻,教主很快便来。”
他说完又匆匆走出丹房。
这个时候,狰已经去了通天教主的寝室。它灵巧地跳上通天教主的腹部,却见他的眉尖一下子蹙起。
狰用爪下的小肉垫用力地踩踏着他的胃部,通天教主薄怒道:“你是嫌我还不够难受么?”
狰睥着他愈发惨白的脸色,骂道:“这不是你自找的?一会儿还有你更难受的呢!邙山君带着受伤的狐精跑来,你为何不让我把他们赶走?如今他们已进来了,你是救还是不救?你说!”
通天教主的脾胃虚弱,哪经得住这小猫又压又踩,已痛得有些喘不上气,他侧了身撑坐起来,无力道:“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狰讥讽道:“你难道看不出,那狐精可是邙山君的心上人。你救了他,简直是自讨苦吃。”
通天教主苦笑道:“我若不救他,邙山君定会恨我一辈子。”
狰喟然道:“可我看你这副身子,也不比那受伤的狐精强到哪去。”
通天教主此时已在白绸衣外罩上了一件玄色的长袍,依旧是已经不合时宜的过度繁复的样式:袖口宽大,下摆绣着云纹,衣面上还覆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紫纱。
听了狰的话,他仿佛怔了一会儿,才淡淡叹了一句:
“在朱华心中,就算我死了,也不如狐精掉一根头发重要。”
丹房这边,通天教主许久未来,朱卯不禁忧道:“主公,通天教主会救白狐主吗?我看他二人一直不大对付。”
朱华的手掌抵着白狐主的手心,为他输注着真气。
“那人不会见死不救。”他头也不抬地说,看似无心,语气中却有种让人难以忽略的笃定。
正谈论之时,一条修长的身影已被童子扶来。
“教主!”朱卯熊正二人都惊喜道。
朱华亦站起身,目光迎向通天教主。他这一眼,竟看得自己心头一颤。
原来通天教主说他已起不了身,并非虚言。朱华此刻一回想,才忆起许久之前就听他说过病了的事。只是,那时他以为通天教主只是夸大其词,并未上心。后来他又殚精竭虑对抗北海敖顺,也没有去看望过他。
通天教主依旧是那一身过时的华服,只因他许久不与外界来往,已不知如今世上流行些什么了。然而那样纤瘦的身躯撑起这种繁复的长袍,却让人油生一种身不胜衣之感。他柔顺的长发没有如平素那般梳成辫子,散开一直垂到脚下,想来是一刻也未耽搁便赶来的。
元神那般丰神俊朗,而真实的情况却是病入膏肓,这样明显的落差,让朱卯熊正这样的旁观者看得都有些心酸。
通天教主看到了朱华原本蹙起的眉峰又紧了许多,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的病态,顿时有些赧颜无措。然而毕竟现在也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通天教主暂时按下自己的心绪,走到罗汉床边替白狐主查看伤势。
通天教主那步履虚浮的样子,让朱卯与熊正忍不住对望了一眼。
白狐主胸前三道血爪印,深可及骨,通天教主道:“是敖顺所为吧,敖英还达不到这个功力。”
他一边说着一边提出了白狐主的内丹。
内丹蒙上了一层乌气,看去混浊不堪。通天教主坐在丹炉前的蒲团上,将内丹护在胸前,只见他两掌间一团白芒,内丹就悬在其中,渐渐散去几分乌气。
通天教主的性情虽有几分难以捉摸,但做起正经事却不含糊。
大约过了一刻钟功夫,内丹已恢复了清亮,通天教主将其重新送入白狐主体内。
内丹方入,便听得白狐主轻轻□□了一声。
朱华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神,竟也一下子凌乱起来。他几乎是一个箭步扑到白狐主身边,大吼道:“白小三!”
朱卯与熊正也都急切地围在白狐主床边。
通天教主扶着丹炉,缓缓地站起身。眼前黑影重重,许久都未散去。修复内丹这事没有千年道行的妖精是做不来的,他们不懂其中辛苦,只理所当然地认为任何事对神仙来说都是举手之劳。自古以来,妖精对神仙就是又恨又惧的心理,鲜少能相互理解。
通天教主只觉头重脚轻,胃中愈发绞痛。朱华等人此刻只是紧张地围在白狐主周围,无人朝他看过一眼。通天教主眼前的阴翳稍散,注视着邙山君,却看到他抱着白狐主,一脸的懊悔忧虑。
他原来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看到这样的情景,通天教主的喉头突然涌上一股甜腥。他心一惊,连忙抿紧了嘴巴用力地咽下。他不敢再耽搁,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近乎于逃亡般走出了丹房,通天教主刚躲进长廊的雾霭中,便再难以压制。他紧紧捂住口,胃中的鲜血却从指缝中涌出。
他原本以为,无论是看到怎样的情景,他都能忍得住。现在看来,他是高估了自己。
此刻,他从内到外都痛到了极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这世上唯一能让通天教主畏惧的,只有邙山君嫌恶的神情。
恍惚间,一只浑身长刺,形状如牛的古兽出现在他面前,沉声道:“教主,我带你回去……”
是穷奇吗?通天教主一开口,却又呕出一大口鲜血。
看来当年那些饮鸩止渴的毒酒,伤得最重的还是脾胃。
穷奇已将他虚软的身子驮到背上,踏云雾而去。
白狐主依旧是时昏时醒,朱华一直守在床边。
通天教主已令水火童子将他们安置到待客的殿宇。朱华将朱卯熊正都派回了邙山。
六角亭中,通天教主倚坐在阑干上,眺望着西边天际的绛紫色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