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37章(1 / 2)
这时候一只鸟飞进了相府,稳稳地落在了凌熠的肩膀上,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了几声。凌熠抚摸了几下那小东西的羽毛,把它放走了。
凌熠朝着那小飞禽离开的方向顿了片刻,心里诸多无奈。有些人真是一刻也不让人喘息啊。
刚才那鸟儿在他耳边叽喳的正是老对头陈霖在商量着要参他一本的事情,想来他这人几乎没打过败仗,是个实打实的常胜将军,没人能对此指手画脚,若是强行要参他一本,也只能是因为天元山与燕国那一战罢了。他对此到底是没能想出个万全之策来堵住悠悠众口,再者他前后作为反差太大,确实容易落人口实。
他在黑暗中轻轻挑起嘴角,勾出一个鬼魅般的笑容,有些人总是不知死活。以往他懒得亲自动手收拾这帮宵小之辈,倒还真让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凌熠彻底睡意全无,一个弹指将一屋子的烛火都点起来,披上一件外袍坐起来,走到案旁,将文房四宝铺展开,执笔在奏折上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此时若是赵伯霈在他身边,定然会觉得凌熠所书之事分外眼熟,正是当年二人拜入黎清门下,听他讲过的变法事宜。既然这帮人既然是打着独占一张大饼的主意,卧榻之侧不容他一分清净之地,那倒不如彻底将这块饼撕碎,分摊给众人便罢,省得这帮土埋半截的人一心牵挂要抄了相府。
这些当年在黎清手里没有变成现实的条条框框,终于被他这个后继者用一笔俊秀的字体在鲜艳的灯光下重新延展开来,半干的墨水在即将入秋的空气里蔓延开来一股沉重而又异常鲜活的气味。
这封长长的折子第二日早朝就被凌熠亲手呈了上去,当堂提出自己意图变法,愿为荆楚开先河,还一片繁荣昌盛给苍生黎民。
荆临天曾与他促膝长谈,早知道凌熠绝非只会舞枪弄棒的莽夫,定然是个钟灵毓秀文武双全之才,但唯有一点不足便是太过谦和低调,与世无争,战场上能弑神魔的桀骜在朝堂之上被他收敛得一干二净,若不是荆临天强逼他说话,他仿佛能原地坐化升天。这比凌熠为官这几年来所有奏折加起来还要长的折子拿在手上,让荆临天甚是惊喜,就像是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孩子终于懂得上进一般。
大殿过于恢弘,群臣和荆临天之间被几十级台阶隔开,距离甚远,即便凌熠目力过人,也没能完全领会陛下这来来回回变化的脸色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有那么一瞬间竟然真的让他担心自己这一招会弄巧成拙。
凌熠忧心刚起,就听荆临天的声音悠悠地传了过来,“兹事体大,还得待朕好好思量一番。难得凌卿费心,朕下朝之后定当细细读来,过几日定当给诸位爱卿和天下人一个交代。”
凌熠听他语气一如往常,并不曾有何异样,便知道这一步自己算是走成功了,赶紧跪谢隆恩,杵到一边不说话了。
陈霖在一边气得几度昏厥,冲身后言官使了个恶狠狠的眼色。凌熠被宽大袍袖遮起来的手半握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自己的指节,事不关己地听那言官言辞恳切地弹劾自己。
“陛下,臣有本上奏,变法之事还需要陛下再三考虑。凌丞相虽然屡立战功不假,但眼下局势有变!他与燕国赵伯霈乃是师兄弟便罢,如今其唯一的亲妹妹也成了燕国大将军的夫人,他里里外外与燕国瓜葛太多,居心是何,还望陛下明鉴。”
凌熠闻言还没等荆临天发话,便接话道:“陛下,微臣也有本上奏。”
荆临天道:“讲。”
凌熠再次跪下,说道:“陛下,臣犯欺君之罪,求陛下降罪。”
荆临天不知他又是搞哪一出,问道:“此话怎讲啊?”
凌熠这才说道:“靖国公主与我不是亲生的兄妹,我当年乃是被她爹娘收留,才勉强算得上是兄妹。”
荆临天此前被他动不动就要死要活辞官归隐的事情吓怕了,生怕他在闹个引咎辞职,再甩手不干一次,刚忙和稀泥道:“此事朕心里自有定夺,无需多言。”
那言官见此不够分量,只好抛出了重头戏,言辞更为恳切地说道:“陛下,凌熠天元山夜袭赵伯霈才从燕云十二骑手下脱逃,但如今那赵伯霈还生龙活虎得和西祁打得不可开交,甚至一举拿下了西祁天元山附近的几处要塞。莫非我荆楚战神竟然夜袭之后尚能给敌人留下如此实力?”
凌熠冷笑一声,反问道:“大人可知燕云十二骑是如何建立的?”
凌熠风淡云轻地斜睨了他一眼,没给他接着说下去的机会:“燕云十二骑由赵伯霈一手建立,第一仗就是在燕东和北契打得,哪一个士兵不是苦寒之地磨练数年有余的?再者正如大人所说,赵伯霈乃是我师兄,不论是打仗,还是文墨,都绝不在我之下。难不成大人觉得我能一举剿灭十二骑不成?”
那人怒目圆睁,狠狠地道一声:“你……”
荆临天眼看这场闹剧要愈演愈烈,喝一声:“都闭嘴。”
二人这才都闭了嘴,凌熠本也不欲纠缠,冠冕堂皇地行礼退到一边去,那言官似乎是还想辩驳些什么,被陈霖一个眼色吓退了,只好也欲言又止地归了位。
这闹剧算是告一段落,荆临天例行公事问了些其他事情之后,便退了朝,众人叩拜退下。陈霖却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望着那王座呆愣着,对于走路悄无声息的凌熠飘到他身后更是丝毫没感觉,只是忽然听到耳后传来鬼魅般的声音:“陈大人好自为之,我剑下可是亡魂无数呐。”
他这话说得阴冷至极,配上他那张有些苍白的脸,就像是个来自地府深处的亡魂,陈霖自问这世上没什么诡谲之事是自己没有见过的,但这种被一股十八层地下阴风包裹的感觉却是生平头一次。
凌熠悠悠地放了狠话,慢慢退后两步,似笑非笑地转了个身,背着手走开了。陈霖闭眼缓了缓神才快步走出了大殿。他知道凌熠若是提变法,就绝对绕不开反权贵圈地,也少不了提拔寒门学子。他的手在袖中紧紧握起来,爆出几根脆弱又扭曲的青筋,他知道凌熠现在无所忌惮,他身边彻底没了亲人,又有一身功勋在身,除了投敌叛国之罪,没有任何罪名能彻底让他倒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