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八(1 / 2)
早朝期间,因女科大考之事,礼部与吏部吵了起来。
吏部拿出近年女官考绩,对女科出身的女官表示不满,认为她们“不过是图个好名声”,为政绩上,只能说不功不过,且因年纪、身份等限制,加之连年有人生产,实在不适宜在要紧的职务上安排。女科大考之后,不宜直接授职,若有想要为政者,应同男子一般参加科考。
礼部认为,女科乃祖制,行运近百年,其间女官人数积累下来,已然事事都有成例遵循。且若说女子政绩不显,难道说朝中男子百官,科举出身的,就没有尸位素餐的人了?吏部此举,是动摇女学根本,要步前朝后尘的。
大佬们当然是不会出面参与这种对骂的,要是论到尚书们出面,战事就要升级了。现如今,只是考功司仪制司各出一名郎中,力陈己方见解罢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位正好是夫妻二人。官职相当,且为同年,一位为女科状元,科举时取二甲,一位是同榜探花,被老丈人榜下捉婿,成婚几十年,于公针锋相对,于私相敬如宾,堪为后辈楷模。
谢瑾身为当朝三大喷子之一,像这种场合他也是不便参与的——一面倒的镇压有何意义?不能棋逢对手的骂仗,没有激情。谢侍郎自矜身份得很,宝剑不能随意出鞘,出鞘要见血的——王耕老大人如是说。
谢瑾虽然神游九天,然则从表面上,那是一丝也看不出。外人见得,谢侍郎端的是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加上生得太好,颇是其人玉立如画,连御史台一干蚊子都叮不进面皮的御史们都为之感叹。
蒋彬老大人目光毒辣,瞥见后辈同僚形态,心中默笑。
要说这装相的功夫,自家那个不记名的小徒弟是青出于蓝。
争论接近尾声,各家大佬就要出来收拾残局了。工部尚书咳了一声,示意自己要开腔,不料王耕老大人忽然抢话,倒是将这位老好人尚书吓了一跳,心说我最近没得罪这位,为何要截我台词。
“陛下,臣以为,两位郎中说的都很有道理。朝中吏治虽清平,却不可不防患于未然。臣这里有六科给事中并十三道监察御史同递名单一份,已加盖御史台印,承陛下鉴。”
群臣一片抽气。
完了完了,今年在这里发难啊……
永茂帝本来拖着下巴的手一滑,啧……完了完了,听夫妻相声听出大事来了。
王耕老大人傲立群臣之中,后面是蒋彬为首的御史们,此刻有志一同地躬身回话。
“臣请陛下鉴。”
“臣兵部给事中某,参兵部郎中……中饱私囊,以次充好,于关禁中获巨利……”
“臣汝南道监察御史某,参安平府……”
“臣御史台……”
最后,蒋彬抬头,看了眼面色沉凝的永茂帝,深深一揖。
“臣,御史台副都御史蒋彬,参女子官学祭酒,女科风气日坏,令官学、私学、族学女子读书,只知风花雪月,只求才情才名,不知经世致用,不求兼济天下,有违总训。”
女学祭酒梁大人,荣国公夫人,蒋彬同窗,已满头银发,仍旧姿态优雅,面容平和,仿佛被参奏的不是自己。
两位老大人互相看了一眼。
自蒙老康王妃开蒙,得谢家老老大人教诲,得如今的柳尚书之父倾囊相授,而女子能立于朝堂,能与男子争论治国方策,其中艰辛,不过只有彼此能懂。
“臣蒋彬恳请陛下,于今次科考重开秀才科,搜天下男女茂才,臣愿担举荐之任,承连坐之责,以正风气。”
女子官学居于国子监旁侧,荣国公夫人每日公务结束便从侧门出去,过朱雀大街,往东,便到荣国公府,老人家将门虎女,身体强健,行动比同窗蒋彬利索多了。
因此,她会被老友堵在国子监门口,实在是个意外。今日不过突然想起来,要与国子监祭酒讨论下女科考试的事情,难得从大门出入,竟然被御史台给逮住了。
年底嘛,哪家愿意看见御史台的人呢?总不是好事。况且,她这不是才被参了一本吗?
“你也太护犊子了。”荣国公夫人觉得自己没有将来人打出去,那是修养太好了。
“你们这几个老东西,联手把我这小丫头放在火上烤,难道还不允许我反击一两下?”
蒋彬伸出手,在火炉旁取暖。她粗粗算了算,这几个老狐狸加起来三四百岁了,竟然在这里和小姑娘耍心眼。
“怎么就是你家小姑娘了,我的长孙媳妇是她亲表姐,要算起来,阿柔这孩子,喊我一声祖母也并不算错。”荣国公夫人气势十分强盛,不甚雅观地斜眼看着身着学士服的三品大员,“怎么,你要低我一辈儿?”
蒋彬笑骂:“就防着你们这些老不修的占我便宜,才没收徒弟。”
“你岂止是放着我们占便宜,你要重开秀才科,是要给那个丫头多选几个对手吗?”
秀才一科,不考五经帖诗,考方略策问,是最难的一科,其擢才得中者,资历在进士之上。但因拔擢峻严,且有举荐连坐之规,已经三十余年未曾开过。
“天下女子有能者,哪就只有她一个人了。”蒋彬静静地看着好友,“那孩子,志不在朝堂,何又何必勉强女官们去学一个无心此道的人。”冬日的第一场雪,在徽山书房的庆典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