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29章(1 / 2)
城里赶车得慢,急不得,偶尔遇到些许个丧葬婚庆队伍,还得让路,红白喜事比天大,都讲究个体面。
虽已是下午了,魏家的马车却还是遇到了一行敲锣打鼓的婚嫁队伍,看样子,是已经接了亲娘人往夫家礼堂走了,热热闹闹的。
敖瑾忍不住揭了帘子就去看,魏十镜却是不觉得稀奇,敖瑾看了两眼,撂了帘子,转头对着魏十镜:“也是巧了,你猜是谁家的闺女嫁人?”
魏十镜眼皮子都没抬,胡乱猜了一嘴:“那跛脚乞丐的呗,算日子,也该嫁人了。”
敖瑾抚掌:“还真是。”她又掀起一小撮帘子往外瞧,新娘的嫁妆绕着小街,还跟着打了个拐,看着浩浩荡荡,三里红妆,仔细看上去,其实也没多少,海椰子和喜饼这是日常该有的,但为了冲门面,看似满满一担的喜饼,实则就搁了上面一层罢了。
敖瑾又撂下帘子,自顾自地说了句:“怎么会选了下午出嫁?”
魏十镜说:“怕是给人做小。”
敖瑾听了冷笑:“你们男人,还真是贪心,一个女人不够,非得再纳三四个,怎么着?凑一桌打麻将吗?”
魏十镜听了便撑起身子,反驳:“又不是我纳妾,说得我是个负心汉似的。”魏十镜又指着马车帘子外头,“而且我只是猜测罢了,你倒是好,指不定人家家中有急事,选不着好日子,只能委屈在今天,让你一说,都变了味道。”
敖瑾也不说话了,她看着帘子缝隙里隐约透进来的光,眼睫扑闪了一下:“我只是觉得,这乞丐也是有可怜之处。”敖瑾说完,扭头又为自己正名:“我可不是同情他,自打他收了赵、高、严三家的钱来污蔑你,他便不是个值得让人同情的人了。”
这话说得,魏十镜挺爱听的,他斜睨着敖瑾,一动也不动,敖瑾瞧着他这眼神,觉得瘆得慌,皱眉反问他:“你又想什么下流的事儿了?”
魏十镜哼了一声,转头看着微微晃动的马车厚帘子:“我只是觉得,你这人嘴巴硬,可心底里,软得很,你处处针对我,可到底还是和我一个鼻孔出气儿的,”魏十镜点点头,像是私塾里的学究看到了一份十分满意的文赋,“你这一点,和我很像,我忍不住想要赞扬一下。”
“呸。”敖瑾瞪着眼,“你想多了。”
从嘉兴到上海不远,两百多里地,他们四点整出发,马车走一下午,九点前,怎么样也都到了。
不过现在关卡卡得严,关关都得交钱,有的是村民私设的,简单一个大路障一拦着,不给钱,就是走不了。
敖瑾不晓得魏十镜为什么要选了这个时候出发,大冬天,天黑的快,才走一会儿,四周就暗了下来。
敖瑾觉得帘子外头也没什么看头,人也困了,敖瑾卧在自己包袱上,闭着眼,她睡眠很浅,自打万灵洞那一场大火之后,她便没真正熟睡过。
那一场火,发生在日出前,那是万灵洞里万千生灵睡得最安稳的时候。
这种惨痛的记忆,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印记,敖瑾忘不掉,以至于她离开东北后,日日都十分小心,她耳朵好,夜深人静的时候,窗户外头蚂蚁摩擦触角的声音她都能听到,有时候一片叶子掉落的声音,都足以把她唤醒。
马车停的时候,敖瑾就睁开眼了,魏十镜还迷迷糊糊的,用手背揉着眼皮,用鞋尖儿动了动厚厚的马车帘子,问魏涟:“到了?”
魏涟在外头哼哧了几声,魏十镜没听清,他支起身子,想要用手去拍一拍魏涟的肩头,魏涟却突然转身半撩开了帘子,倒吸了一口凉气:“镜爷,咱们在南边的院子,好像……被人给……拆了。”
魏十镜立刻掀了帘子往外头瞅,这儿距离上海市中心还有段路程,大晚上的,前头星火寥寥,趁着朦胧月色,勉强能看清前路,按理,过了这座小石桥就该有座魏家宅邸的。
敖瑾跟着探了个头,直接问魏十镜:“你家房子没了?”
魏十镜没回她,只撑着车板下了车。
魏涟也跟着下来了,问:“要不,咱先去北边那处宅子?虽然小些,可也方便,这宅子的事儿,等咱们落稳了脚再看?”
狡兔三窟,魏十镜全国各处都有宅邸,在某些能特别能赚钱的地方,还不止一处院子。
魏十镜皱眉,只说:“前两年法租界扩区,那房子也入了法租界了,麻烦得很,我一直不愿意去住。”魏十镜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可也没别的办法了,他上齿咬着下唇,在思索。
魏十镜在上海没做过多大买卖,顶多,是上海出了什么好东西,他来掺和两手,他黄河以南的产业主要是在中南和西南,东南沿海,也就嘉兴几间银楼罢了。
原本想着,在嘉兴捞上一笔,再来上海试试水,顺道锻炼锻炼嘉兴那帮伙计。
如今瞧着,陈遇安的本事见长,陆中堂给他白干三年,那就是源源不断地给他供三年银子,嘉兴隔着上海又近,是个冒头的好机会。
可他在南市的房子说没就没了?
魏十镜倒吸了一口气儿,像是回应着魏涟,又像是自言自语:“落稳脚?只怕,这房子就是一记警钟,有人在提醒我,我在上海,落不稳脚。”
魏十镜对着魏涟说完,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身后的马车帘子。
深灰色的夹棉布帘子遮掩着,垂着,一动不动,像是从未被人撩开过。
这姑娘……就不好奇?就不再探头出来看看?仗着自己耳朵好呢吧。
魏十镜有些失落了,失落之余又有些惆怅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这份失落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他心里还期盼着敖瑾来偷听他的事儿?没这个道理啊。
魏十镜拍了拍魏涟的肩,吩咐说:“喊辆车,去北边那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