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2章（1 / 2）

张小汉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他是学徒,上不了操作台,做的无非就是盯着纱锭，看看哪捆快没了,喊人过来,或者打打杂工，搬搬货。

可这些事儿,他今天也是做得错漏百出,脑门都快被纱厂的老人们戳烂了。

招工的还直接给他结了这个月的工钱，意思很明显——你以后别来了。

张小汉心里委屈，说今天是十三号，这些钱只够十二天的，今天的还没给。

招工的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也一指头戳着他的脑门,说今天张小汉出来这么多错,全厂的人给他擦屁.股,他还好意思要工钱。

张小汉想辩解,可他懂了，他是辩不赢招工的，官字两个口,凡是当了点官的，你都辩不赢他们。

这一切，都是那来路不明的姑娘闹的！如果不是担心她真的在巷子里被人欺负了，张小汉至于上工的时候走神吗？

张小汉心里一团怒火燃得旺,脚步也越来越快。

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就听到几个脖领子上搭着破灰毛巾的汉子在聊天。

“真惨，”其中一个说，“幸好我路过的时候，没碰那妹子，啧啧啧，听隔壁路过的老三说，脑浆子都流出来了。”

“岂止哦，底下还一层血，先流的血，那血里混着肉渣子，然后就是脑浆子，诶，你们晓得脑浆子什么颜色吗？白的，就那一滩啊，红的白的，比茅坑还臭。”

人死了？

张小汉的脚步反而是放慢了些，他要是急匆匆地赶过去，会不会太明显了？如果那姑娘闭了眼睛还好，这要是没闭上眼，睁眼看到张小汉，张口喊他，那大家都知道他认识这姑娘了，到时候，岂不是他也跟着倒霉了。

张小汉越往巷子里走，步伐越是轻，巷子中间蜂拥了一窝人，围得水泄不通，张小汉个子矮，索性找了个犄角，顺着人家放货的木箱子爬了上去，上头也有一个小孩，看了许久了，他很小声地问这个小孩：“死人了？”

这小孩胆子也是大，摇摇头说：“不知道那个姐姐打死人没有，反正那个叔叔是不起来了。”

姐姐打死人？

张小汉攮了这小孩一把：“你过去点，让我看。”

人群里，当真躺着一个人，张小汉认得，就是他的房东，拉黄包车的梁老五，他捂着肚子，卧在地上打滚，看着挺严重的，可来来回回，也没那巷子口的两人说白的红的流了一地。

那姑娘，正缩在一个人的怀里，那是个男人，个子很高，浓眉大眼，身上穿的也是上海老爷们才能穿的大衣，挺阔气，他像是护着家里孩子一样护着怀里的人，又示意身边一个年轻伢子躬下身去探梁老五的胳膊和腿。

“先生，他没伤。”

梁老五听了就哭戚戚地喊：“造孽啊，杀人啦，光天化日，要人命啦！”

魏十镜一听，就晓得这是个地道的无赖，他扭了扭头，看着怀里的敖瑾，她瘦了许多，这才七天的功夫，敖瑾就跟纸一样薄，魏十镜搂着她的肩膀，像是握着一柄刀刃。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是看到敖瑾瑟瑟缩缩的样子，魏十镜更是难受了，他低头问敖瑾：“小瑾，你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好不好？”

敖瑾手里握着一个倒锥形的木刺，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扒拉下来的，那尖角已经钝了，魏十镜不知道敖瑾手里拿捏的那部分有没有带着刺尖儿，敖瑾一直在抖，他只能好生哄她。

“我是魏十镜，国字脸，猪胆鼻，你记得不？”魏十镜不惜毁了自己俊朗名声。

梁老五见没人管他，这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开，突然仰天扯着嗓子喊：“啊，心口痛，要死人了！快喊人去警察署报案啊！外地人欺负本地人啦！”

魏十镜蓦然回头：“去警察署是吧，好，咱就去警察署，你一身没伤，却怪我家妹子伤了你，我倒是要问问，我家妹子为何要伤你？顺便看看，这在武汉，路上耍流.氓该怎么判？”

梁老五被气得从地上坐直了身子：“老子什么时候碰了这货了？身无半两肉，还不如去电影院花筹子找陪看的，这等货色，送给我我都不要，呸，来啊，你不是说老子身上没伤吗？过来的，打老子两拳，你来啊！”

魏十镜瞅了一眼魏涟，魏涟点头，突然上手，捏着拳头狠狠揍了梁老五一下，魏涟身量小，可常年劈柴跳水的，胳膊上都是腱子肉，梁老五一下被打蒙了，猛地站起身来就要还手。

“瞧瞧，瞧瞧。”魏十镜摊手，“原来是能跑能跳的，大家看好了，刚才，我是实在不愿意动手的，是他非要我出手的，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要求。”

魏十镜看着敖瑾情绪愈发不对，换了之前，敖瑾此时该是看戏看到想要嗑瓜子的那种痛快，可此时，敖瑾只缩在魏十镜的身后。

魏十镜速战速决，对着梁老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在场的人都是你的邻居，你的同僚，怎么着，也会替你作证，可有钱能使鬼推磨，”魏十镜伸手比了个“八”，昂头朝着周围的看客说，“如若去了警察署，只要你们愿意公平公正地作证，不偏不倚，每人，可以拿到这个数。”

有人窃窃私语：“八是什么？八个银元子？”

“不是。”魏十镜听得清清的，他愈发大声，“是八十个。”

人群一下炸开了锅，八十个银元子，那些当官的辛苦小半年也才能赚这么多吧，就这么给他们了？这人，是有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