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第9章（1 / 2）
如今的情形很是微妙，敖瑾让魏十镜装病,江望北知道魏十镜是装病,而敖瑾也知道江望北知道他们是装的。
可三个人，还是互相不揭破,维持着这独有的平衡。
魏十镜和敖瑾每日的饭食都是祁山亲自送来,连续三天的早餐都是小米粥和肉包子。
祁山每次去完敖瑾那儿，江望北都会喊他来问话,无非也是问些今日敖瑾有没有打听什么事儿罢了,不过很蹊跷，这三日，敖瑾就乖乖吃饭，什么也没问。
“她不会什么都不问的，如果她不问,那她就是自己在查了。”江望北似很清楚敖瑾的秉性,她像是一株野蛮生长的铁线莲,哪儿能攀往哪儿攀。
江望北又问：“我记得,那姓魏的身边有个小跟班,他们消失了这几天，那小跟班有什么动作？”
祁山如实答：“魏老板和小少主来红窟的那天早晨，那小跟班就被打发去了镇上买东西,我们的人盯着岭西的屋子盯了许久，他都没回来过。”
去买东西买到一去不回的地步，足以让人生疑了。
“查到去哪里了没有？”
祁山摇头。
马鞍岭距离乡镇很远，最近的也得走大半天的路程,若不是这刘天珠嘴里有衔水珠，不能离开水太久，江望北也不至于蜗居在这阴冷潮湿的红窟。
“那联系嘉兴那边，”江望北近日愈发头痛，他手肘搭在椅子把手上，撑着额头，每说一个字都费尽了周身力气，“那个接任陆中堂的叫什么来着？”
祁山点头：“陆源，家主，是陆源，他原本是陆家的管家。”
“让他查查那个小跟班的底细。”江望北吩咐完，又问，“陆中堂死了没？”
祁山摇头：“咱们离开上海的时候，才审完，按照章程，估计还得有两个月才能枪决。”
“太久了，”江望北摇头，“夜长梦多，也是这中途出了变故，让那胆小的懦夫出来占了这身子，若是我一直都在的话，在湘西一落稳脚就得先结果了陆中堂。”江望北手指弯曲，用指节磕了磕面前这张薄木长桌，“先让陆源动手，送陆中堂上路，位置得晋一晋，再趁着他感激涕零的时候告诉他，让他去查那个叫什么来着？”
“魏涟，魏老板身边的那个小跟班叫魏涟。”
“对，让他去查一查魏涟，速度要快，得在小少主收了刘天珠这一尾之前传消息过来。”
江望北说完，背后已然湿濡濡一层薄汗，他自小汗多，记得小时候，母亲专门给他做了好几条汗巾，一直掖在后背，到了夏天，一日得换五六条。
这习惯，一直延续到他十四岁，可那时候他自认为是个大男人了，后背塞着汗巾是掉面子的事，便不肯塞。
可母亲心疼他，就偷偷给他的衣服内侧做了个夹层，往里头塞汗巾，不过，这样的衣服他就一件，因十四岁那年，正巧是国破家亡的一年，母亲只匆匆赶制了一件这样的衣服。
那一年，崇祯皇帝吊死在煤山，那一年，有三个皇帝同时登上帝位，那一年，他彻底从一个高门显贵落魄成为无家可归的可怜虫，他亲眼看着一顶插满黑色箭镞的头盔被白布蒙着送到自己和母亲跟前来，这顶头盔来自他身为正二品奉国将军的父亲，他也亲眼看着逃难之际母亲为保全他一条性命，屈就于歹人，失了贞洁后，就在他面前跳井自尽。
那个时候，他也恨不得死了好，可身边的老仆跪着求他活下来，江家长房独苗就他一个，可他这一活，就活了好些年。
也是奇怪，都说时间是淡忘一切的良药，可有些记忆，却随着时间越凿越深，而有些记忆，更像是被时间镀了金，无论你埋得多深，它都恨不得在最黑暗阴霾的地方闪瞎你的眼。
这种滋味，很难受。
所以他的身体里滋生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人，一个是原本的江望北，风.流阔气的少爷，多情温柔的江家家主，与人相处时总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将门独子的正直和善意，因为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母亲跳井自杀之前。
另一个，则是敖瑾在上海见过的贾裴，他记得所有的悲痛和折磨，也藏匿着江望北所有不敢外露的恶意和歹毒。
他肆意而毒辣，立志要当一柄谁都碰不得的毒刺，他恨不得要用獠牙撕碎一切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更有一种要和原本性格里的那位江望北反着来的叛逆。
江望北温柔，他便心冷。
江望北爱吃热乎的汤面，他偏要吃冷食。
江望北喜欢海燕秋，他偏要把海燕秋越推越远，他冷着她，欺她，甚至屡次动手教训她。
作为贾裴的他觉得心里头很是畅快，可一旦江望北出现，心里又难受得厉害，他想去对海燕秋好，却又只能忍住，不然这算什么？次次给人希望，又把人拉进更痛苦的深渊里？
在湘西的时候，江望北短暂地出现过那么十几天，可南下这一路，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一场高烧后，他也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贾裴，还是江望北。
他记得所有的事情，也依旧心狠手辣，却对海燕秋有了不忍，把人关进东边水牢后，又总是忍不住偷偷去看她。
他只敢偷偷的，水牢的岩壁上有许多一人宽的窄道，他便趁着大家都睡着的时候，从那窄道徒手往上爬，窄道里都是水，可不穿鞋子又容易打滑，他就在窄道里踮着脚，从那一尺见方的缝隙里去偷瞄海燕秋。
像极了七年之前在海家的时候，海燕秋隔着一扇檀木屏风偷瞄他的样子。海燕秋的性子是很倔的，这一点，倒是和敖瑾很像，可她没敖瑾看得开，她偏执又骄傲，纵然是被关在水牢里，也是昂着头挺着胸，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又被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