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第7章（1 / 2）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本以为我的命数终于我青春年华的第两千三百五十一岁，魂飞魄散，神仙难救,可我渐渐有了意识，我身体很轻,想是一缕云彩,我顺着天光俯瞰地面,这满坡的野花小草我是那么的熟悉，年年岁岁花不同,可是味道是一样的,这是万灵洞的味道。
我恍然大悟，魂飞魄散虽然没有救回的方法,但若有人甘心为你一魂一魂地找回来,悉心拼凑,纵然不能复生如从前那般叱咤风云，苟活还是没问题的。
我从未想过有人会为了我跨过山和大海,去找我丢失的九条魂魄，去拼这九条尾巴。
我的小瑾,她做到了，不愧是我疼爱了数十年的小乖乖。
我站在坡上，看着小瑾风一样地朝着我扑过来,我激动极了,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擦了又流，她瘦了这么多，原本圆乎乎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我抱着她，不断地喊我对她的爱称,一遍又一遍。
我抬头，目光却似凝住了一样，我看到了岑镜，他正徐徐朝我走来，我有些木楞了，在我的记忆力，几十年前，他就被我赶出了万灵洞了。
我复又低头看着我的小瑾，我张嘴，却又问不出来话，我不晓得我该问她什么，她是记起了一切，还是如鳌婆所说，他俩之间有斩不断的缘分，若我不杀了岑镜，他们早晚会再见面的。
我看着岑镜，僵着嘴唇问小瑾：“这位是？”
“魏十镜。”小瑾出口，我心口一颗石头落了地，许是长得一样？我想伸手探探这人的胳膊，一探我就知道，他身上有没有神兽骨，不过我没想到我这副复生的身子骨这么虚弱，我才是一抬手，整个人就跟晕眩了一般，迷迷糊糊我又听到小瑾说，“他们说，他也是岑镜。”
岑镜岑镜，绕来绕去，终究还是他。
这几日，我一直被小瑾安排在营帐里休息，我这副身子骨委实太弱了，我两千年的道行只剩不到十分之一，已然虚弱到连万灵洞的洞口都踏不出去，我躺在营帐里，听着外头的欢欣鼓舞，他们说“胡娘娘回来了，万灵洞有救了。”
我翻了个身，就连翻身我都觉得有些疲惫，有救了？他们一直想让我救他们，可谁来救救我？我闭上眼，脑子里一团糟，我不仅糟心于我灵力损失殆尽，更是苦闷于小瑾这次到底准备如何力挽狂澜。
想来我也是个废物，竟然一点忙都帮不上，反倒是让小瑾处处替我.操心，她倒是偶尔回来问问我，可我看得出，她是有主意的人，可我害怕她的主意，终究会害了她的性命，我忍不住拉着她的手反复嘱托：“小瑾，你知道阿娘这个人，阿娘很自私，阿娘只在乎你的安危。”
小瑾看着我笑：“阿娘，你若是自私，就不会耗尽精元去筑结界防止大火烧山了。”
我摇头：“不，我是自私的，我只在乎你。”
***
都说母女连心母女连心。
我的担心始终都是有道理的，几乎是同样的剧情，八十年前，岑镜替小瑾挡下了劈九婴那老匹夫的天雷，他半死，小瑾活了，如今，魏十镜又替小瑾挡下了劈小瑾的天雷，魏十镜是真死了，可我的小瑾，比死了还像是死了。
我去莲花洞的时候，我就有预料，小瑾为何找了人请我去那儿。
九婴那老匹夫在万灵洞也没做什么好事，唯独留下了一个灵气充盈的莲花洞，一路上，我都和包姥姥念叨：“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包姥姥只劝慰我：“小少主如今已经有自己的主意了。”
我听了更是着急：“我就是怕她太有主意了。”
“洞主，”包姥姥语重心长地道，“关心则乱，过去，我管教家里那四个丫头的时候，时常心软纵容，也是你劝我，说若是这四个姐妹打定了要走这条路，那有些苦是必然要吃的，我这才是狠下心，对她们愈发严苛起来，我包家就剩这四根苗苗了，虽然都不成气候，可年纪轻轻都能入选内围守卫，这也算是万灵洞头一遭了，可是洞主您呢？”
包家姥姥看着我就叹气：“洞主您劝得了我，却劝不了您自己，这样可不行。”
是啊，别人家的孩子我指导起来，总是能冷静一些，小瑾是我的独女，她费了那么多心思让我复生，我却保护不了她。
“未必是保护小少主才是对小少主最好。”包姥姥低头，“遂了小少主的心愿，让小少主无憾，对小少主也好。”
我明白了。
可在莲花洞内，小瑾提出要把自己身上多余的那一根神兽骨头剥给魏十镜的时候，我还是犹豫了。
“很痛的。”我想不出其他劝慰的方法，无论是从大义出发，还是从他俩的感情出发，我都说不动她，我只能干瘪瘪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我盯着她，“真的很痛的。”
我的小瑾，就当是阿娘求你了，你若出了事，阿娘真的是比死还难受。
小瑾指着墙角那一堆酒坛子，她笑了：“没事，我喝酒就成。”
我的小瑾一滴就醉，一醉就说胡话，我.日常都把酒管得好好的，让她看都看不到，她是从哪里掏出来这么多佳酿的。
小瑾说：“我醉了，就不痛了，阿娘你动手吧，别人，我信不过。”
我扭头，泪水啪嗒啪嗒落个不停，小瑾突然抱上我，就和小时候她难过时我哄她一样，她在哄我：“阿娘，我不会死的，您现在灵力不足，却又不能让外人知道，我还得替您管着万灵洞呢，您放心，我只想要他活，他活了，就让他出去，我留在您身边。”
我怎么也没想到，小瑾会主动说这些，我一直以为，她舍命救下魏十镜后，就会和魏十镜一起离开万灵洞，再也不回来了。
我张嘴，呐呐发不出声音，我深吸一口气才说：“其实你若想……。”
“我是想啊。”小瑾咧着嘴，她笑着，却比哭还让人心疼，“可外有强敌未清，盟友倒戈，洞内未定，阿娘你身子骨又和一缕烟似的，没有形体，也就在这灵气充盈的莲花洞里，可以让我好好抱一抱你，我不会走的，阿娘你说过，我是小少主，我享受着大家对我的供奉和敬重，代价就是，在大义和私利面前，我是没得选的，这是我作为小少主的责任。”
我摸着她的额发：“我倒是希望你自私一些。”
她把头靠在我的胸口：“谁让我，有一个大公无私的阿娘呢？”
***
该来的还是逃不过，我.操练着我.操练过无数次的金柄利刃，我看着裸露着背部一口一口狂灌酒的小瑾，我从未想过，我熟读这么多活人换骨的记载和书籍，有一天，会自己亲自上，更没想到，我剥骨的对象是我的独女。
我忙活了整个晚上，从万灵洞走出来的时候，守在门口的包家姥姥和四姐妹都是一脸疲惫，看着我出来了，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四姐妹自然是关心小瑾的，她们还没开口，我就答：“没事了，小瑾……想和魏十镜说说话。”
这四姐妹还想继续问，全被包姥姥挡了回去，包姥姥拦在我前边，一只胳膊让我搀着，训斥四姐妹道：“行了行了，洞主不累吗？你们真为小少主好，就安安静静地守着。”
包姥姥决意亲自送我回去，我走路轻飘飘的，像是没根似的，我们两人一前一后，一路上都没什么话，我突然抬头看着今日的满月，月亮真圆啊，像是小瑾刚出生那天的月亮一样，那一天，我就觉得这月亮圆得特别好看，果然，拂晓就传来了小瑾破壳的消息。
“年年，你看。”我喊着包姥姥的小名，其实她比我还小些，只是他们狍子一族寿命浅，容易老，想当年，我择了她作为九钗姥姥之一的时候，还时常担心，她会不会活不长久，没想到，年年倒是挺能活的，这一大把年纪了，还和当初一样，虽然白着头发，还是老当益壮，亲力亲为。
“真圆。”包姥姥也跟着伫步。
我身子一抖，突然说：“小瑾还和我说，要我把魏十镜的血头玉给洗掉。”
包姥姥愣了一下，似又明白了什么，点点头说：“小少主用心良苦。”
“为了让自己心爱的人不难过，她把所有的难过都留给了自己。”我抿唇，“可是我作为她的阿娘，我怎么舍得呢？”
“那洞主的意思是？”
“我留了一手，就和当年一样。”我浅笑，扭头看着包姥姥笑，“我是不是……很坏啊。”
包姥姥跟着笑：“不坏不坏。”
***
送走了魏十镜之后，小瑾当真如同她承诺的那样，勤于万灵洞内政，日常里，不是在和诸位姥姥开会，就是在巡查万灵洞入口和周边，还给鳌婆办了一场颇为盛大的葬礼，葬礼上，所有人都在哭，唯独我和她站在最前头，我们心中虽然悲戚到了极点，可我俩都端着洞主和小少主的体面，把所有的难过都藏在了心里，我们还得去安慰其他人，殊不知，和鳌婆最亲近的人，是我们。
“这是神兽的命数。”小瑾安慰着同样没当众掉眼泪却也十分难过的洪姥姥。
洪姥姥也算是几位姥姥种功法最深厚，资历最老的一位了，只是她日常只跟着鳌婆，甚少露面，几次我想从鳌婆那儿请来这位人才，鳌婆倒是肯放手，可这位洪姥姥三叩九拜的，就是不肯走。
如今天池关了，洪姥姥没了归处，倒是一个招揽的好机会，可小瑾却问她：“洪姥姥准备去哪里？”
洪姥姥明显愣住了，她还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只能留在万灵洞了。
洪姥姥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示意她直说无妨，她才说：“我只准备，回东海老家，当年，我也是跟着鳌婆来万灵洞的，如今鳌婆没了，我也没了亲人，我只想回老地方看看。”
我劝了一句：“洪姥姥，万灵洞虽然水族少，可也离不开您，若是您觉得单管水族太单调，乌家人刚被贬了职，走兽一族拨给您一些，也是可以的。”
洪姥姥拱手：“还请洞主成全了我吧。”
我不说话了，只看着小瑾，挥手示意她处理。小瑾点头：“好。”她说完，又笑了一下，“可若是在东海待着不快活了，告诉我，我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