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第5章（1 / 2）
海陆生这些年对我还算是不错,若是我没发现海燕寻还活着，我指不定把海陆生都当成我亲爹一样的人了，可我晓得,他对我好，是报答我爹的恩情,他和我之间,始终还是隔着一层的。
一次外出的行动,很危险，原计划是我独自去的,可他不放心,跟着我一块儿，我们一路往南,还算是顺利,结果返程的时候遇到了埋伏,我俩和江海两家的大部队失散了，我还受了重伤,他背着我，一直往林子深处跑,从而躲避后头的追兵。
我被他扛在肩上，看着从我头顶一瞬又一瞬划走的树叶和月影，想到二十多年前,我也是这样被他从魏家救出来的,他扛着我，那时候我觉得他是这个世上我最可以依赖的人，我闭着眼，只等着他的脚步停下，他把我放在一棵大树底下,还没把我放稳当呢，他倒是自己看了一眼这参天的大树，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这树不好，不吉利，你会害怕的。”
他再次把我扛起，又费力地走了几步，让我挨着一块大石头休息，自己有忙里忙外地去捡柴火了。
他知道，我这些年始终忘不了那棵我走不出去的大树，他记得这么清楚，可他还是防着我。
火点燃了，我冷得很，他小心翼翼地把火堆往我这边移了移，他说：“进了林子后，他们应该就不会再追了，这林子他们不熟，天又黑，入口处还有一片吃人的沼泽，他们若敢追，就是自讨苦吃。”
“沼泽？”我一路被他扛着，可也在观察地形，这是我的本能，我在魏家那片林子里被折磨得够呛，我可不想再迷路了。
“哦，”他擦了把汗，“我绕了小路。”
他怎么会这么熟悉这里的地形，这里可是西南啊，距离山东十万八千里的地界。
我警觉起来：“你……来过这？”
“来过。”他没瞒着我，倒是坦荡荡地什么都说了，“这一块儿，叫做芒丙，多生藤类，有种藤千年不死，还能用来续命哩，不过我没见过，只是听人说过。”
“谁？”
“一个老头。”他嘿嘿笑，“一面之缘罢了。”
我无心问下去了，突然转移了一个话题：“燕秋快满十八了吧。”
“嗯。”他点头，“年底就满了。”果然，一提起他那孙女，他这嘴巴就和开闸的大坝似的，口水翻飞，奔腾不息，他又开始给我讲海燕秋刚出生的场景。
那天大雪，他出门滑了一跤，屁.股墩痛了一上午，就觉得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诶，果然，海燕秋就是傍晚生下来的，海燕秋刚出生的时候，雪怎么样，风怎么样，院子里那棵蛇形梅怎么样，这空气里的味道怎么样，他从头到尾都要和我说一遍，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听他唠叨了，可我的本意并不在此。
我摸上我藏在皮靴里的短匕首，又捂紧了我胳膊上的伤，我看着他，笑盈盈地，像是在听他炫耀，可实际上，我已经开始筹谋我这柄匕首如何能一刀刺入他的心脏。
我不能再等了，我安排在关外的探子频频来报，说最近海燕寻的动作很多，尤其是下雨下雪的时候，海燕寻基本上都会去长白山，长白十月就开始飞雪，如今已经十月初了，不知道长白的雪下起来没有，我很清楚，海燕寻的目的是等长白山万灵洞的消息。
最开始我拉海陆生入伙的时候，就是以长白放弃他为由，把他拽紧了江家的阵营里，可如今，海家竟然单方面开始练习长白，让我不得不忧心。
其实起初我只是忧心，还没到要杀了他的地步，可好巧不巧，上个月我去海家，原本傍晚说好不留下吃饭要赶着回江家的，可海燕秋那小丫头硬缠着我教她刀法。
她的手臂很长，速度很快，从小就喜欢去江边打水漂扔石子，练习短匕首的确不错，只是她爷爷，哦，也就是海陆生这家伙，觉得女孩子不要舞刀弄枪，明明一身的本事，可是自己却什么都不教给自己孙女。
可海燕秋不乐意啊，就自己偷偷学，她学东西还挺快的，我上次来才教她一些身法和步法，如今她就练得如此娴熟，我若是认真教教她，这女娃娃以后可不得了。
她既愿意学，我也愿意教，除开满足这小丫头之外，我还有一种报复海陆生的快感，你不是藏着一个海燕寻当你的后路吗？你不是想让你的乖孙女长成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家闺秀吗？我偏要断了你的后路，教你的乖孙女刀法和枪法。
所以那天，我走得很晚，临走的时候，突然想到还有一件事未和海陆生交代，我便径直去了他的书房，我来海家就跟回家似的，下人们也不会拦着我，门口的贴身小厮应该是去续茶水了，海陆生这门口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我方想开话腔笑他一下，就听到里头传来海陆生的声音。
“望北最近是越来越过分了，他竟然学了魏家的那一套，把江家按照姓氏排列等级，末等的，都被他拿来做换骨的试验了，可对长白，他却完全是另一套说辞，说得自己像是神兽的守卫者似的，我着实看不下去了。”
我心里突然哽了一下，我退后半步，隐在窗外的圆柱子后头，继续听。
有个人在和海陆生对话：“我上个月，趁着下雨去了一趟长白，但是等了好久，胡娘娘还是没出来，干爹，你这方法是不是不靠谱？那姓姜的莫不是在骗你，我可是在雨里头打着伞焚着香等了整整一天啊，雨天焚香这个说法，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听出来了，这人是海燕寻，他从关外回来了？果然，他果然是去了长白，我嘴角止不住地抽搐，我知道他们一直有背地里的一些勾当，可我没想到，他们明面上和我站在一边，实际上，却对我的做法嗤之以鼻？
可笑，我若不学了魏家自己制造换骨的活人，难道和海家一样，这一辈子都平庸下去？顶着一根神兽骨活上好几百年，看着自己的仇家日益壮大吗？
我憋住气，继续听到海陆生说：“姜家人没必要骗我们，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干这一行当的，可不是靠着花舌头攒的名声，你继续等着就是了，许是胡娘娘自己都还在犹豫，望北说话真是太漂亮了，情真意切的，况且，如今我们也不知道这万灵洞里到底是胡娘娘当家，还是那只老鳌当家，那只老鳌，可是对望北深信不疑，胡娘娘不出来，可能也有这层原因。”
声音断了一会儿，我才听到海陆生继续说：“总之，不能让望北一错再错了，他现在仰仗的但就是长白，断了他这条路，让长白知道望北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免得他……越做越错。”
可笑，真的好可笑，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一路奋力向强的时候，我最信任的盟友在拽我的后腿。
“干爹，”这是海燕寻在说话，“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他停顿了很久才问，“您不想报仇吗？当年你我在魏家的时候，被压在石台上剥皮扒筋的时候，那种痛，我这辈子都难以忘记，我心里一直还有恨，我恨不得把魏家一把火全部烧光，您呢？您难道不恨了吗？”
“恨有什么用？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