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料峭(1 / 2)
卫谚离开长安的那一日,正是三月二十一。
过了清明,三月底的天气本已渐渐回暖,可叫前日夜里的一阵风吹雨打,才不过一昼夜,又料峭得如同冬末初春的天气。接连数日,长安城内皆不见明媚阳光,连带着人的心境,亦有些阴阴恻恻。
午前窦伏苓需将将做完的桃花粉送至檀心坊,左右不差这半日的行程,他便跟了过去。
檀心坊的坊主虽识得掌管藩国交易与长安坊市的互市监孔安,于卫谚这尊大佛,却因丞相离这些寻常人家的渔樵耕读太过遥远,见也未见。坊主将跟在窦伏苓身后的卫谚上下扫了眼,便只当他是窦氏跟前得力的从人,便未多礼,反倒是对着把控桃花粉货源命脉的窦伏苓更恭敬些。
“这样的天,姑姑您何必亲自送来?差个从人便是。”
窦伏苓强忍着笑意,用眼角偷觑在铺子前装模作样挑拣脂粉的卫谚,对坊主道:“府里头的仆役小厮终不是亲近自家人,我不放心。”
坊主小心翼翼地从箱笼中拿起一罐桃花粉,托于手中,朝窦伏苓示意。见窦伏苓笑着颔首应下,他这才将盖头打开,就着窗外白花花的光亮细细品鉴手中的桃花粉:“这粉细腻均匀,色泽亦鲜亮,更难能可贵的,却是还带了馥郁的香,果真不是凡品!”
坊主神情不似作假,见此,窦伏苓放下心来,又朝他笑了笑:“过誉。”
想了想,她又道:“这些桃花粉里混了些院里的桃汁。再过些时日,恐就做不出来了。”
坊主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亦见惯了商贩见你来我往的言语伎俩,闻言当即了悟,便颔首笑应:“凡事皆物以稀为贵么,且本就是贵府出来的东西,品质又如此上乘,自当不会同前头铺子上的妆品一般价量。”
本在铺子前装模作样的卫谚,这下索性连装模作样的功夫都省了,当即走入室内,于窦伏苓身后站定,垂眸望着眼前肥肥圆圆的坊主。
坊主这才注意到窦伏苓带来的这位男子,周身气势不可与常人相较,心头一时颤了颤。尤是那双眼,就这样微垂地将人望着,竟有一番俾睨天下之魄。
“……姑姑且放心,日后您尽管派人送货便是,”放下手中小盒,坊主复又堆起恭敬的笑,“左右今日某已将这些妆粉瞧过,倒时若送来的货出了纰漏,某一眼便知,断不会令假货给贵府添麻烦。”
闻言,窦伏苓颔首沉思,卫谚却忽而开口:“如此,有劳阁下。”
窦伏苓猛地抬头望向身后,只见卫谚双眸含笑,微微歪头望着她……近三十的男人,望向她的这双眸子却澄澈地有些过分了……
也罢,有了这头一回,再并着她于言谈间透露出的信息,这坊主断不敢寻窦氏,亦或是卫氏的麻烦。往后她寻个可靠之人将做好的妆粉送来便是。
回到睢阳侯府的时候,已近日中,两人皆未用膳。由卫谚扶着下了马车,窦伏苓揣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正想快些入内寻些吃食,却恍然发觉身后的人动也未动。
她狐疑地回过头,却见卫谚仍笔挺地站在马车旁,清风徐来,身姿如玉。
犹带了些寒意的春风吹来,掀起两人身上的一角斗篷。卫谚走上前,替窦伏苓摘下兜帽,又俯下身子替她围拢了被吹散的衣袍:“眼下朝廷恐不太平。我不在的日子,你若无大事,便不要出府了。”
卫衣才从后头马厩内将卫谚的坐骑牵出来,便听见自家君侯对着女君一声轻柔得能溢出水儿来的“不要出府了”,小心肝儿不禁颤了颤;再一抬头,见女君正替君侯拂开面上的散发,整个人皆颤了颤,当即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地牵着马走远了。
窦伏苓讷讷收回手,连自个儿都不明白怎么就会一时鬼迷心窍,去给卫谚顺了顺毛……
待她收回手,卫谚笑着替她紧了紧脖颈下的系结:“我去去便回。”
说罢,他便转身走到卫衣身边,翻身跨上马背,扬鞭而去。
窦伏苓愣愣站在睢阳侯府,同被卫谚丢下的卫衣面面相觑:“……你不跟着你们家君侯?”
卫衣朝她略施一礼,窦伏苓心底惊了惊,心道莫不是卫谚特意将他留了下来监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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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廊下,托腮望着院中零落的桃花,窦伏苓忽然吸了口气,倏地起身回到屋内。再出来时,身上月白的宽袍广袖已换作一身利落的劲装短打。见院中无人,她望了望院墙的高度,又从院脚抱了架木梯出来。
用完午膳,她便想着趁卫谚卫衣皆不在府内的时候出长安寻一寻那老道,却不想竟被守在府门口的府卫拦住了去路。那卫谚竟如此过分!她先前竟还帮他理了头发?
咽下胸口闷气,思来想去,她唯有从这后院低矮的墙上翻出去。哪想双手才碰到墙头,身后忽而传来个清脆的声音:“女君?!您这是作甚?”
窦伏苓做贼心虚地被唬了一跳,才扶着墙头立稳了,回过头,却见是红栒捧着才从庖厨那儿端来的茶饼,立于墙下焦急地望着她。
“我的银铃落在了外头,可府门的却得了卫谚的令,不放我出府。故而只得出此下策。”
“女君快下来,婢子替您去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