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新恩(2 / 2)
沈云珂冷冷接道:“只是乏了,没旁的。”黄远小心打量了一番沈云珂的面色,只觉他眼神阴鸷,心绪不佳,识得这些更不敢多话,期恕却无从觉察,兀自又道:“沈公子莫不是受伤了?”
自从踏入金鸢盟的驻地,沈云珂不仅滴水未进,还历经了几场前所未有的恶斗,更兼他这一年之中闲逸惯了,鲜少有如此劳动的时候,这一日跌宕下来,实在捱不住体乏,连走路都觉吃力,奈何身前来的是搭救黄远的新恩人,着实不想矮了一头,有失这一路大侠的体面,眼见期恕来帮扶,当即扬手一摆,冷然道:“没受伤,有些口渴罢了。”
话音将落,沈云珂箭步一闪,瞬息已在丈许之外,黄远担心自己走得太慢,被两人落在半途,忙不迭小跑起来,期恕腿长过人,直等两人远出数丈,方才不紧不慢地跟上,十数步的工夫,已然追到黄远身侧。
沈云珂乏力难捱,一路咬定牙关,绷紧额面,黄远时不时想开个话头,情知沈云珂不欲言语,心下愈发焦灼,脚步也愈来愈紊乱,期恕目盲耳聪,很快发觉此中异样,率先打破沉寂,侧首温声道:“小友与沈公子相识几时了?”
黄远听得这句,不禁面露感激,“晚辈唤做黄远,与沈大哥只是初见,半日前身临险境,承蒙沈大哥相救才苟延到此时,道长今日……莫非是同沈大哥一道来的么?”
“非也,贫道与沈公子也是今日才识得,前尘坎坷,贫道不便多说。黄公子年纪尚浅,到得此地,想必也是少年英杰,有幸结识,算是贫道的善缘。”
闻言,黄远难掩得意,神采飞扬接过话头,沈云珂甩开半步,心下忿然:“又来一个少年英杰,他倒是会说,敢情这世上英杰遍地,都能教他遇上,小爷豁出命救来的人,一句话就被他勾去了魂……”
沈云珂在心底愤愤不平地想了一通,半晌平静下来,仍觉自己吃了大亏,愤懑未消,神色愈发冷厉,黄远一路喋喋不休,讲的无非是他在家中淘气的琐事,越讲还越发兴起,蓦然想起一桩自觉极为有趣的,打算说与沈云珂同乐,正要开口时,却瞥见沈云珂面色阴沉,不得已悻悻然抿上了嘴。
默然不过片刻,三人业已回到黄远再遇沈云珂的石洞之前,黄远正要发问,沈云珂突然用极为冷淡的语调说道:“黄公子此前可是从这条路寻过来的?”
话音入耳,黄远不由哆嗦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还不及他搭话,沈云珂循身迈出大步,当即拉开了距离,“沈大哥,”黄远赶忙迎上前去,“咱们只有三个人,这样回去……金鸢盟那些——”
沈云珂轻嗤一声,打断道:“你若害怕,留在这儿也无妨。”
黄远闻言,脸色一瞬泛白,讪讪地低下了头,期恕听得出气氛不大对,一时又思索不出所以然来,只能迎身向前,紧跟在黄远身后。
约莫过了一刻,头顶凹凸不平的石壁被规整的石墙所取代,昏暗的光亮下,墙砖上的纹路依稀可见,沈云珂不曾从这附近经过,怔怔望去,很快看得入神,不由放慢了脚步。
黄远总算得了喘息之机,先开始的一段他忙着说话,无暇顾及脚下的疲软,追得不甚费力,接下来的一段专心赶路,反而一步比一步跟得不迭,他只认定沈云珂有绝技傍身,非他所能企及,并未发觉自己早就耗空了力气。
适应了整整一日,沈云珂在暗中视物的眼力略有加强,墙砖上所刻的飞禽走兽,他大致都能辨得出形貌,尽管看不清微细之处的毛发鳞片,但每只走兽的姿态动势,砖面嵌套所形成的布局分野,在他看来都堪称绝妙,他深信刻画之人技艺卓绝,若非如此,绝难雕得出眼前这一幅幅飘逸灵动的画卷。
沈云珂看得太过投入,脚步放得太缓,以至于黄远都觉得有些悠闲,他已将沈云珂当做高不可攀的得道之人,不论自己多么的急不可耐,在开口前,字字句句都要斟酌再三,是以犹豫了良久,方才试探地小声道:“沈大哥,沈大哥?”
沈云珂的视线停留于天顶的石砖之上,此时犹在入神,黄远自以为所用的声量不至惊扰,却不想他收得太过,半点也未入得沈云珂耳中。
又过片刻,沈云珂依旧不作言语,黄远认定这是默许之意,兀自说道:“先前那些人反反复复地试,那座能升降的台子原先还能升到丈高,到后来连半寸也上不去了,只怕根本用不成,沈大哥,咱们真的要从那儿走吗?”
沈云珂被搅了兴致,轻叱一声道:“不必担忧,黄公子新识的道长力大无穷,只要有他在,你不愁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