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错综(2 / 2)
水下阻力甚多,沈云珂将衣料撕扯成四块,已近耗空了力气,他忍着虚乏,勉力将撕扯好的碎布塞入耳鼻,随即紧阖双眼,凫动双足,不片刻埋入浊流,逆流而上。鼻窍已堵,沈云珂仍能闻见些许的异味,循着源头溯游,过不多时,果然摸索到一处缺隙,口径正好略宽于他的肩长,头颈微微一倾,已能从水柱中探出身来。
顾不得气味难闻,沈云珂解了堵塞,长汲一气,肺腑的迸胀之感终于见缓。
水流不住地从他身侧倾泻而下,他不消睁眼,已自清楚此刻的形容有多么惨不忍睹,只庆幸此时孤身一人,无人能够窥见他的惨相。
他想找个埋怨的由头,怎奈这一时苦思冥想,实在怨不到林毓头上,很快又陷入纷杂的思绪。
云隐山究竟是天工鬼斧,还是人力强为?
置身其中十余年,他竟是第一次对此生出疑问,更令他不解的,则是令他困囿难出的这道洞室,还有这一处机窍甚多的剑冢。
倘若这剑冢早在十余年前就已建成,沈凝为何从不提及?沈凝之死,是否与剑冢所藏之物有关?
重重疑窦,沈云珂思理不清,心念颓然间,缓缓往身侧倚了半寸,想到板壁的灼烫,不迭要回正,岂知刹那间,另一面的水流骤然加剧,卷着块粒分明的尘渣,直冲面目砸来,他避无可避,只能偏倚向一侧的板壁,原想蹭到就弹开,直等伸手触抵,才发觉并不似他设想的一般灼热。
他将浸得透湿的袍袖扒开一道小口,一径摸入袖袋,探到“若水剑”柔韧光滑的触感,不禁轻笑一声,啐道:“这破剑栓得倒牢靠。”
“比命硬,”沈云珂望着头顶不见尾端的甬道,心想:“偌大一个金鸢盟都奈我不得,区区一潭臭水,小爷岂会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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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青对着板壁又踢又砸,拳指吃痛之余,面色也愈见阴沉,因挥拳所生的力竭之感,远比不上费解而起的郁闷更令他难耐。
这位弄不清姓“林”还是姓“楚”的外来客,半刻前还能好整以暇地与人斗嘴,自沈云珂困居不出后,彻底成了不声不响的闷葫芦,不论他如何呼喊,都丝毫不予回应。
若说因沈云珂身临险境,林毓才变得这般魂不守舍,在沈云青想来,实在矫情得有些过分,他失了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虽不好受,却也不至于性情大变,这一众师兄弟中,哪怕心思敏感的沈云澜,也不似林毓这般。
他忍了又忍,总是不吐不快,用力一清嗓,朗言道:“你若真想救人,就别在那儿干杵着,有个人多出分力,这铁壁就能散架得快些,好教三哥及时出来。”
这厢说毕,沈云青自觉口吻温和,足以体现他央劝的诚意,默然等了一阵,林毓仍旧闷声不语,终于忍无可忍,冲到林毓身前,扯住林毓的一面衣襟,怒声道:“还犯愣?三哥若是救迟了,到时候就拿你的命抵!”
林毓呛了两嗓,沈云青以为他要应声,指间不自觉卸了力气,岂料挟制一松,林毓竟反掌相击,将他生生迫退三步,击得他气海翻涌,只差呕出口血来。
这一掌来势迅疾,沈云青气不过林毓趁人不备,借气息判定方位后,立时跃身而起,一气迫到林毓近前。
林毓状似无意地截下一掌,恰好切中沈云青腕背阳池,一股内息携爆裂之气卷侵入体,自少阳经向周身溃散,沈云青痛得蹙眉,再要出手时,连抬臂都极为艰难,窘迫之际,只得按下揍人的冲动,总是忿然难消,冷哼一声,随即低语道:“你既存着力气,又忧心三哥的生死,何不尽快将这铁壁拆了?这会子拖拖拉拉的,算是哪门子的大丈夫?”
话音将落,便听得林毓沉声道:“云青兄稍安勿躁。”
打熬这一阵,终于等来林毓开口,沈云青揉了揉酸涩的指背,双脚开立,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姿态,林毓虽不能视,却也觉出了气氛的和缓,不一时便歉然道:“适才没拦住你三哥,实是楚某的过错。”
林毓颓然地叹了声,“贵宗这道玄元鼎,一旦借燃火发动,稍有疏错,便会导致炉膛爆毁,后果不堪设想。这面铁壁触手温热,内中应当贯有流水,倘若用外力击破,致使鼎壁过热,引起崩炸,非但解救不了云珂,还要牵连这一山人的性命,实恕楚某不敢为。”
数言方毕,忽自铁壁对侧传来拊掌之声,足音一滞,即刻朗声开言:“楚公子博学多闻,着实令沈某自叹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