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尤夫人(2 / 2)
由仪这边被众人拥着进了贾蓉屋子,早有伶俐婢女为她备了一大桶热水,小小的更衣间是被由仪占了的,贾蓉和贾蔷也就只能在外间沐浴了。辛夷领着两个手上稳妥的人服侍着她避开伤口沐浴一番洗掉了身上的血腥,又仔细清洗了伤口,上了伤药。这事情对由仪来说是做惯了的,况且再重的伤都中过,今日这伤还有几分是自己算计来的,她倒并不着急,还有心思安慰了眼圈儿通红的白芷辛夷等人。
由仪身边有一名精于医道的侍女名唤扶风,由仪只道自己身上无碍,让她过去给帝后与太子请脉。
这个时候但凡怠慢了半点儿,如今是处处都好,日后怎样就说不定了。
由仪做过君王,也做近臣,对皇帝的心思至少能摸个十之八九。
此时就是要表现的自己越委曲求全,事后的好处越多。
索性为了打消怀疑,自己伤都受了,不好好谋算谋算,多闹点好处来,那可真是对不起自己的了。
近一个时辰过后,匆匆打马而来的黑衣轻甲的护卫围住了盘山寺。
随行而来的还有太医,此时众人的伤势已经处理好了,全部缠上了绷带,又换上了思韵踏雪从山下带上来的干净衣衫。虽然一个个面色苍白的,精神头却还可以,至少不像是逃荒的难民。
见负责给贾家人请脉的太医回来,皇帝问道:“贾家夫人和两位公子的伤势如何?”
太医道:“夫人伤势最重,一剑穿肩,好在处理的及时没有失血过多,又没有伤及肺脉心脉,只需好生调养便是。宁安侯是心力交瘁,伤势中唯有腹部一刀最重,已处理好了,只需服用一段时间汤药便可无虞。倒是小公子,他也有心力交瘁之症,身上伤势大多不重,唯有双手露骨,尤其右手,在中刀之后仍然支撑提剑,有伤筋脉,日后怕是不得长期提笔提剑了。”
说起这个,他摇摇头,有些叹惋的样子。
贾家一门两位小公子都是举人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听闻二位都是文采斐然之辈,如今一个手不得长期提笔,实在令人叹息。
太子听闻贾蓉腹部伤势最重,便皱了皱眉,略有些内疚。
贾蓉腹部之伤势是替他挡了一刀导致的,若不是贾蓉在他身后护着,只怕他就要重伤了。
再听贾蔷手腕伤势严重,他心中更是惋惜,叹了口气,想听父皇如何做。
皇帝闻此皱了皱眉,问道:“那明年春闱,他二人可否参加?”
太医摇了摇头:“宁安侯若是好生调养一冬,明年春日仍可上场一试,但小公子……”
言下之意在座的都懂,皇后提帕子试擦了一下眼泪,抿着唇等着皇帝开口。
她是下了决心的,贾蓉护了她儿子,尤氏护了她,贾蔷也是有救驾之功的人,若是皇帝赏赐不丰厚,她也要为这一家子开口讨赏的。
何况她素来对由仪颇为看好。
只见皇帝拧眉沉思片刻,问皇后道:“可知道宁府这两位公子婚许否?”
皇后答道:“贾夫人入宫请安时提过一嘴,宁安侯贾蓉和聘柔家的燕姐儿听了婚事,就等燕姐儿及笄呢。至于贾蔷——”她略思索一下,道:“聘柔说过,她正为贾蔷的婚事犯难呢,琢磨挑选不好人家。”
“既然如此,来人,拟旨。”皇帝摆摆手,让跟着过来的内侍备了纸笔。
“宁安侯府太夫人贾尤氏、宁安侯贾蓉、宁安侯府贾蔷,护驾有功。贾尤氏封为勉德郡主,赏八凤冠,赐公主依仗俸禄。贾蓉……为贾蓉与宣威侯府嫡长女杨氏燕华赐婚,赏宝刀一把,徽墨十块,古砚一方。贾蔷尚衡阳公主,为衡阳公主驸马,待公主及笄之后由礼部择吉日成婚,令赐为鸿胪寺五品官员,允其伤势痊愈后就职!”
前后二人的封赏都极丰厚了,唯有贾蓉那个与这二人相比并不起眼。
皇后拧了拧眉,刚要开口,脑中却猛然闪过一个念头,转头看向儿子,见儿子也是愣怔着若有所思。于是母子二人对视两眼,没再开口了。
皇帝又道:“叮嘱郡主、宁安侯与驸马,他们身体抱恙,不必特意谢恩了,让太医好生给他们医治,一切珍稀药材都从宫中取就是。”
“是。”内侍答应了一声。
皇帝又当场赏赐护驾的寒衣卫们升官发财,死了的各有追封,韩玉之和谢广灵得赏更为丰厚。而宁府这边的护卫有一名去世的,皇帝赏了黄金百两,又提笔写了烈士遗孤四个大字,交代给他家人。
其余众人皆由赏赐金银田地,伤重者额外多了十亩良田与白银百两,也算皆大欢喜。
纵然天色已晚,寒衣卫也是带了车架过来的,要迎帝后太子回京。
皇帝命人打发了过来的僧人,又至贾蓉房中慰问了待在外屋的贾蓉、贾蔷一番,又让皇后慰问由仪一番,说了封赏安排,然后带着皇后与太子上了车架离寺。
京中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安排。
车轱辘声慢悠悠的响着,皇帝带着皇后与太子坐在车上,忽然开口:“诚儿,你是不是疑惑父皇为何没有重赏贾蓉?”
太子抬头看他,知道皇帝有话要说。
“贾尤氏纵然再大的能耐,到底是个女子,封了郡主,赐公主依仗这些都无碍,因为她没有野心,翻不出太大的风浪。贾蔷的手伤严重,握笔提剑皆不能长久,也算是废了,朕给他赐了官,又让他尚公主,保他一世富贵。鸿胪寺平时是个清闲地方,他又在人品上有几分机变智慧,并不是为难他,日后就让他在那儿待着吧。”
这是暗示贾蔷的官职最高也不过鸿胪寺卿了。
太子点了点头,鸿胪寺卿位居三品,再有驸马衔位,对于贾蔷而言也不差了。
皇帝又看着太子,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发,笑容温柔了起来:“唯有贾蓉,他文采斐然武艺出众,又对皇室忠心耿耿,他方才能舍身为你挡刀,你好生收拢他,便能令他为你所用,父皇对他加恩太过并不是好事,于他加恩,还是要你来的。”
说着,他轻笑出声:“想来日后,宁国公府才是真正再次光耀了起来吧?祖上的风光,再起于一次救驾之功。”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太子的肩:“贾尤氏当年街头就你,今日又救了朕一命,想来也是命中注定吧。”
太子此时对皇帝的意思已经知道了七分,见他一副虚弱的样子,眼中隐约有泪花闪现,却仍是信誓旦旦地道:“儿日后,定然厚待宁府与勉德郡主。”
“好,这就好。”皇帝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子宽厚的肩膀,道:“其余老臣当用的不当用的你心里都有数,这王朝,日后就交给你了。”
“父皇!”太子惊道。
皇后也忙拉了皇帝的手,泪眼婆娑:“陛下您说什么呢?您正值壮年啊陛下!”
皇帝笑了,一面揽了皇后在怀,轻轻拍着她消瘦的肩:“朕是想退位了,太医的话你也听了,说朕底子不好,元气虚弱,该要静心调养,可肩扛着一个天下,事务繁忙如何能够静心调养呢?想来想去,咱们诚儿也大了,到了能顶事的年纪,该让他独当一面了。况且又有朕在,还有满朝文武辅佐,让这皇权交接平平稳稳地过去,也好过朕闭眼之后,你们孤儿寡母还要费心筹谋权柄。”
又对太子道:“等凌王的事了,朕就在朝会上宣布此事,你这些日子就让你身边的谢广灵跟在韩玉之身边吧,寒衣卫总是要握在皇帝手里的。”
他见太子张口仿佛要推拒,便拍了拍儿子的肩,笑道:“怎么,你是不想让父皇安心养病吗?”
“儿臣不敢!”太子忙道,最后看着皇帝一副调侃的样子,却去找皇后撒娇了。
一家三口的亲密打破了刺杀带来的惊慌,安静的深夜里,皇后看着倚着睡得并不安稳的皇帝,轻叹了一口气,一面慢慢抚着皇帝鬓边的白发,一面对太子道:“你父皇为你计之深远,你莫要辜负了。”
“儿臣知道。”太子取了一旁叠着的薄毯展开为皇帝盖上,轻轻应了声,眉目间满是坚定。
一场刺杀,似乎也让这位太子殿下成长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