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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神域,这小孩不是还喊自己夫人,一副别扭不高兴的模样么?顾青鸾还以为,是这人看见自己离开五日杳无音信,未曾回到神域,才惹他不开心的。
“嗯。”男子应了一声,嘴角扬起一个笑,却是不复当年在二人小木屋时的纯粹,与开心恣意。
那笑容仿佛荆棘花的刺,在她不经意间撷取花的美丽时,毫无防备地扎了她一下。
“云绛。”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所以,她喊得平静,一瞬间把脸上所有表情都卸了个干净。
唯有一双水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三步之外的男子,就像猛兽盯住了自己的猎物。
其实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又不合时宜,至少不该是这个要命的场景。
但转念一想,这个世界上,又何来那么多的心想事成?
仙族包围,仿若光明圈住了黑暗,而她蛊惑了一束懵懵懂懂的,美丽的光芒,想拉着她的光一起逃逸,然而就是那束光,临阵反戈,刺入她心脏。
“顾青鸾......你是青鸾上仙,顾青鸾......”男子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明明只隔了三步远的距离,近到顾青鸾甚至可以看清那双琉璃似的眼睛里泛起雾气,而后那雾气遇冷,凝结成水泽,伴随而来的是男子轻若羽毛的低声喃喃。
“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自己不是......”顾青鸾本来还想嘲讽一句,自己一直以真名示人,但话到了嘴边,想起她曾经在小木屋里,一句句漫不经心哄骗这小天孙的谎言,一时说不出口来。
她想换句话说,这时她陡然记起自己曾向他讨要的一个承诺,那个未开口说出,这个人便选择相信自己的承诺......不,她不服输,她要他信她!
甫一开口,顾青鸾却发现自己再难吐出一句话,喉管里发出的只是风箱般的“嗬嗬”声,她看见眼前男子低头又仰头,唇角笑意苦涩,开了口——
优美的唇形开开合合,可是她再难听见那低沉如水入陶罐的声音了,也幸好听不见了,不然会何等难堪呢?
女子双眸如雪般空洞,而后扭身就逃!
仙帝云嚣首当其冲,在两人三两句话间已然追过来,再不走,可能就真的走不掉了!
峡谷里的天穹上,出现越来越多的仙族,顾青鸾逃了几步便和其中一面的仙界侍卫交起手来,几番进攻,她发觉自己的视力愈发下降,看东西也模模糊糊,就像一个人走夜路般,天空越来越黑。
身后那亮晶晶的湖泊反衬出女子单薄的身形,她一双眼彻底变成渗血般的色彩,此刻唇角微扬,即便墨发打湿,浑身亦然湿透,却丝毫不减那张脸的端丽清雅,反倒为其添几分楚楚可怜。
一处持戟的侍卫看呆了一瞬,下一刻就被她毫不留情打落云端。
最后,她带着无声的笑意,面朝小天孙做出一个口型,而后毅然决然,转身赴身后那宽广的湖泊!
那口型简简单单,只有两个字,就跟它的主人一般狠厉决绝,是——
再见。
曾听殷苻说,魔域所有湖泊河流皆通往那处无底深渊,顾青鸾嘲笑地想,她今天是否会交代在这儿,全凭殷苻这句话了。
头顶白光破碎,眼前视线终于彻底黑暗下来,伴随而来的是浮沉珠躁动后,剧烈如碎骨般的疼痛,那些痛苦让她的内心变得极其脆弱又不坚定,让她一次次地怀念男子那个干燥温暖的怀抱。
他微笑的,温柔的,细致地替自己布菜,一声又一声撒娇般地喊自己,“夫人......夫人?”
那幻觉被顾青鸾面无表情地一次次斩断。
身体顺着湖泊底部汹涌的暗流,越来越下坠,直到一处光芒都透不过来的深渊,而与围裹自己的冰冷湖水对比的,是四肢百骸如腐蚀般的痛楚。
可第一次,顾青鸾甚至想,那些浮沉珠给予的痛苦能不能来得再深刻些,让她的意识彻底混乱,才能逃避这颗心中煎熬的痛楚。
她开始追忆往昔,追忆她这漫长又短暂的一生,除去当年在神域,入三界来,她就没有活得顺心的时候。
特别是.......在选择炼化浮沉珠这一条路后。
其中,最难熬的,是当年从凤凰栖的离渊里,硬生生用双手爬上悬崖,她那时失去了青鸾本体,浮沉珠也尚未炼化,戾气欺得她一身血肉几近化骨,胸口就可见白肋,脸上血肉也消融大片。后来,很久的一段时间,她皆着黑色斗篷,以遮掩自己衣服下的骷髅架子,她甚至不敢看见镜子,不敢直视自己腐朽的容颜……且不说痛苦,光是那样不人不鬼地活着,都是一种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