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刀俎(2 / 2)
于无声中,周月娥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汗,口干舌燥,喉咙发痒,膝盖被地上打磨光滑的青石硌得又痛又凉。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她的祖父已经受封昌国公,以吏部尚书之职正式入阁,姑母马上就要被册立为皇后,她的父亲、伯父、叔叔都官居要职,唐锦算什么?凭她那个被招安后剁去了利爪的小小总兵舅舅?以自己现今的身份和家世,就算真的把她毒杀了,又能如何!江鸿瓒还敢杀了自己不成?
愤懑至极的周月娥越想越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如此委曲求全,又思及离京时姑母对自己说过的话,愈加坚定所想,动了动身子作势要起身,忽闻头顶传来唐锦淡淡的声音。
“平王妃,殁了。”
短短一句话,却如平地炸开一声雷,将周月娥脑海里刚刚成形的基石炸个粉碎。
“你说什么?我大姐姐死了?”周月娥猛然抬头看向唐锦,眼底充满血丝,咬紧牙关否认道:“这不可能!”
大姐姐盼着第二个孩儿好多年,好不容易怀上,定然会事事小心,处处以自己的安全为重,怎么会突然殁了!
“平王府对外给出的死因是突发恶疾。”唐锦坐直身体,单臂搭在桌沿上,深深看着她,道:“一尸两命。”
周月娥只觉心神剧颤,当即不知是悲痛多些,还是惊惧后怕更多些。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于桌上的那封信,掩在衣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大姐姐最近一次给她的家书里,隐隐提及平王似乎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安分,她纠结着要不要立刻告知姑母。周月娥在回信里劝她稍安勿躁,小心探探情况,待确定了再报告给姑母也不迟。从合乎情理考虑是一回事,还有一层不好对人言的自私考量:大姐姐已经给平王生了嫡子,地位稳固,若再在姑母跟前立功,恐怕就要比自己更受宠了。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劝阻大姐姐,让姑母早知情早做准备,大姐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儿,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惠妃娘娘此时已经知情,据我所知,不久,平王世子就会被传召入京,伴读皇子。贵府的六姑娘,惠妃娘娘正筹划着给她办一场盛大的及笄礼。或许也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收到她即将嫁往江阳的家书。”
从唐锦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语气平平,听到周月娥耳朵里却犹如一道道晴天霹雳。她想大声驳斥,她说的绝无可能,完全是她凭空捏造的,荒唐又可笑。然而,心底残存的一丝理智却又残酷地拉扯住她。
信与不信,两相角逐,看似势均力敌,实际上,从一开始天平就是倾斜的。心底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不知何时镌刻着一个小秘密:姑母,并不十分可信。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周月娥黯哑着嗓音问道:“是王爷告诉你的?”
此时,她忽觉顿悟。江鸿瓒,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城府深沉。
唐锦看出她此时的心声,扯扯嘴角表示默认。
“所以,你这算是,向王爷投诚了?还是从宫中开始,你们就一直在做戏给所有人看?”周月娥瘫坐在地,讪笑道。
思及兴水堡遇袭时,眼前这人奋不顾身冲上去替江鸿瓒挡箭的情景,周月娥忽的低笑出声。难怪啊,难怪!难怪江鸿瓒在她受伤中毒后对她的态度大转变,还将整个王府掌事权全权交给她。这般信任,这般特殊对待,分明是两个人早已有了情愫。
周月娥将内心戏明明白白写在脸上,险些刺瞎唐锦的眼睛。
如此甜腻的双向守护爱情戏,苦逼的自己根本不配拥有好吗?
唐锦在心里低吼。
然而,能澄清吗?
显然不能。起码此时此刻不能。
于是乎,感觉憋屈的不再只有周月娥一个。她用脑洞成功地把唐锦也拉进了憋屈的坑里。
但她的沉默,在周月娥看来,就等于默认。
“是我错看了你,也低估了王爷。”大惊大怒大骇过后,周月娥觉得精疲力尽,脑袋和心仿佛也被掏空了一般,很想破罐子破摔,问道:“你和王爷,打算怎么处置我?”
唐锦收敛杂念,气质陡然变得清冷,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周月娥近前,冷声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空气霎时变得冷肃。
始终站在原地身形都不曾摇动分毫的秦嬷嬷倏地心尖掠过一阵熟悉的颤栗。
“唐锦,你敢!”周月娥后槽牙咬得死紧,脸上的血色退得一干二净。
唐锦看着她露怯的反应,唇边浮上嘲讽的冷笑,道:“你说,我现在把你弄死了,惠妃娘娘,和你祖父,是会为了给你报仇与定北王府彻底撕破脸皮不死不休,还是像平王府那样,再选个周家的女儿送到定北王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