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表情管理(1 / 2)
江逾白?早就下定决心不能?再任由对方宰割,他只是太久没有和人玩心眼了,又不是傻子?。
说来也?是有些好笑,前世在先生?的庇护之下,圈里谁不知?道他是商先生?的心头宝,但凡是长了眼睛的,就没人敢凑过来找不自在。久而久之,那些少时的困顿,他都?已经有些忘得差不多了。
但现在,他并不想依靠商牧野。他目光柔和地回想起那个男人苍白?的脸色,公事就已经够让先生?操心的了,自己这种鸡毛蒜皮的小?时,还是自己解决吧。只盼着先生?能?少操些心,能?将身子?稍稍养得好些。
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头疼脑热,但对商牧野来说就绵延反复了这么长的时间,热度总是反反复复,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他现在人微言轻又插不上话,季同劝过好多次了都?不肯回申城执意留在栾池。
希望这样?腌臜糟心的事,还是别污了先生?的眼。
他本?来还想徐徐图之,但宋致远那句“瘫子?”几乎是戳着他的肺管子?,他再也?不想忍耐,当场撕破了脸。
“小?白?,怎么了?我看?你和宋老师对完戏,好像……”宋芷萱凑近了看?了看?他的脸色。虽然看?上去还是光风霁月的皮相?,但不难发现清秀精致的眉宇间正强行按捺着一股怒气。
江逾白?摆摆手,轻描淡写道:“没事。”虽然他脸上表现得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
宋芷萱欲言又止,暗地里扯扯他的袖摆:“宋哥怎么说都?是前辈,你是新人,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情?,都?是你吃亏啊。”话罢,她又瞟了瞟片场几个摄像头,意有所指。显然是在提醒他,到处都?有镜头在拍。
“姐,我知?道的,”他笑着点头,眼底还是一片冷淡:“我去补妆了。”
他明显不欲多言的模样?叫宋芷萱也?讪讪住口,留下玫瑰小?姐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不远处谦谦君子?般的宋致远,又盯着江逾白?的身影,摸不着头脑。
中午休息时间竟然意外地早,路天鸣的豆豆眼里跃动着一点亮光,就连声音都?有些激动:“下午有探班,大家中午好好休息,下午好好表现啊!”
江逾白?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路天鸣是个对拍摄极为一丝不苟的人,眼底容不得一点沙子?。此时竟然会因为这种探班而延长大家的休息时间,就已经足够耐人寻味了。
《长宁》剧组不允许探班,不论是什么咖位、什么背景后?台,都?一视同仁,可谓是保密做得最严格的剧组了。
不知?马上要来的那位,是给?这项目投了多少钱。
能?得到路导这样?热络得异常的态度,显然是财神爷了。
江逾白?摇摇头,熟练地褪去戏服外厚重的长袍,露出湿得几乎能?拧出水的贴身衣物,白?色衣物被水打湿了就很?容易显得透明。此时这间薄薄的白?T背面几乎是贴在他身上,清晰地勾勒出了劲瘦的腰线和那对形状优美?线条流畅的蝴蝶骨。
灼灼日光下,那对蝴蝶骨几乎要随着他的动作振翅而飞,宋致远脚步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看?着他高挑挺拔的身形,深吸口气。
得不到,就毁掉。
这一贯是他的处事法则。
稍加休息后?,路天鸣亢奋得像打了鸡血,对每个镜头的要求苛刻得几乎令人发指。这本?来是好事,但对于三伏天里穿着厚重华服的演员来说,却是难上加难,几如酷刑一般。
下午几乎是江逾白?的重头戏,也?就意味着他的戏份,除了少数需要补拍的镜头外,已经基本?结束。
哀帝听信谗言起了猜疑之心,将他曾经最为宠爱的孩子?宣入宫来当年对质。年轻气盛的太子?第一次因为这种荒诞无稽的猜忌而忿忿不平,但这种不平落在哀帝眼中却恰恰坐实了太子?有不臣之心。
懿德太子?被罚跪殿前,出入其中前来议事的文?武百官都?能?看?看?这等狼狈模样?,叫他丢尽了颜面,储君的威仪顷刻间荡然无存。这还不够,哀帝荒谬至极,竟然另指派两个内侍在太子?跟诵读教条。
这不是一场好拍的戏,到底怎么刻画出这位英年早逝聪慧仁德的少年储君,实在很?是棘手。这也?是原著书粉期待的高光场面之一。
江逾白?甚至打开了某个绿色app找到了原版小?说,仔细研读了关于这一段剧情?原著作者的描写。
为了这场戏,他已经准备了太久。剧本?上都?是各种勾划痕迹,甚至他已经在脑海中事先预演了好几遍。
“《长宁》第二百四十七场,一镜一次——”打板声响,江逾白?迅速进入了状态。
冬日雪地中,懿德太子?长跪在御阶之前,寒风凛冽,吹得他一头被金冠束起的青丝在风中轻扬,单薄的身子?在风雪中更显瘦弱,有内侍不忍,寻了件他穿惯的大氅给?他批上。
这一切都?很?完美?,路天鸣盯着监视器,一见这个状态,不由得当即一拍大腿,叫了声好。
但很?快,他浓黑的、毛毛虫般的眉毛就拧了起来,因为宣读礼制条例的太监出了毛病,对方忘词了。
忘词,这实在是很?常见的事情?,而饰演哀帝身边贴身总管的这个人,也?是老演员了,几乎可以说是太监专业户,在各大权谋剧和宫斗剧中几乎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俗称流水的皇帝妃子?,铁打的太监。
路天鸣拿着扩音器吼着:“能?不能?行了?还忘词儿,要不要给?你整个提词板??!”
被扩音器放大的声音几乎震如洪钟,在片场内循环着。满场的人都?盯着一身青袍的太监,薛伟咬了咬牙,他演了小?半辈子?戏了,却一直都?只能?演这种太监角色,凭什么这个新人初出茅庐就能?拿到大制作。
他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恨色,想起那个男人的交待,他顿时挂上了笑脸,不住道歉:“哎哟,路导对不住,我这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陡然一拍自己脑门儿,满眼都?是懊悔之色:“对不住大家,再来一条吧。”
他态度谦卑,给?一圈工作人员挨个道歉,加上他之前都?表现尚可,很?少出错,大家也?都?能?体谅。但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他偏偏漏下了跪在他跟前的江逾白?。
头顶烈日,身上还裹得像个粽子?一样?,江逾白?几乎快被热得两眼发直。一喊卡,叶莉莉就上前来给?他补妆,见他额上一滴滴细密的汗珠止都?止不住不由心疼道:“小?江啊,下回可别上你路导的当,夏天拍古装最受罪了。”
听到叶莉莉说话,内侍的扮演者才仿佛发觉江逾白?的存在一般,又慌忙和他道歉:“小?江真是好对不住,对不起对不起。”他的确是应该和江逾白?说对不起,台词已经念了大半,江逾白?跪在玉阶之下,坚硬而又滚烫地面硌得他生?疼。
叶莉莉在给?他补妆,江逾白?只好脾气地笑着道:“没关系,拍戏嘛,应该的。”
薛伟拍拍他肩膀,拿着前辈的款说:“年轻人,多吃苦。”
他这话说得不伦不类,明明是因为他出了岔子?,导致整条重拍拖慢了进度。眼下他这种托大的口吻,倒显得这像是江逾白?的错处一般。江逾白?垂下眼,出于礼貌地弯了弯唇角。
其实这放在其他的组里没什么大问题,直接剪做两条稍稍处理就可以了,但放在路天鸣这儿就是行不通。
一条不过拍两条,一直拍到过为止。
很?快,调整好妆容和打光,第二条开拍了。
毫不意外的,第二条又出了岔子?,这回不是台词问题了,是薛伟背着台词,身体忽然晃了晃。
路天鸣大吼:“卡——薛伟你怎么回事?!”
“对不起对不起陆导,可能?是因为这天太热了,我有点头晕,对不起大家了。”这也?在情?理之中,夏天拍古装剧本?来就经常有演员太过辛苦耐不住热,发生?头晕中暑低血糖等等状况。
反倒是他声音虚地再次诚恳道歉,大家都?没了脾气,甚至还有机灵的递了水上来。
江逾白?只觉得自己是一只烤盘上的虾,几乎浑身都?要被烤熟了。两条下来几乎折腾了小?半个小?时,他跪在那儿膝盖几乎都?痛到麻木失去知?觉。
“小?江真是对不住啊,都?是我没用,害你跪了这么久。”隔着厚厚的粉倒是看?不出他脸色怎么样?,江逾白?盯着他面无表情?地想,演技倒还是挺好,来演太监,真是可惜了。
薛伟倒是根本?不怕,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叫他有恃无恐。一想到那人事先承诺好的,他已经开始沉浸在自己能?出演男一号的美?梦中不可自拔。
因为有人背后?捅刀子?,这条殿前听训足足拍了四条才过。过了以后?就连路天鸣都?有些于心不忍,叫他赶紧去一边待着歇会儿去。
他身边没有一个得力的人,片场里常常都?是宋芷萱让琳琳帮他多准备一份,一齐照顾了。但宋芷萱有戏的时候,琳琳自然是跟在她身边的。
这时下了戏,别的艺人都?是三五个助理齐齐凑上去扶着自家艺人好好休息,然而他只有自己。一个人努力了半天,双腿麻木得几乎失去了知?觉,他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有了针|刺般的细密疼痛升起。
负责道具的小?刘见他半天起不来,才赶紧上前扶着他一瘸一拐地送回休息区。
季同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的就是那个漂亮的小?演员满头大汗,狼狈至极地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有些艰难地挪动着。
他西装革履,气度又不似常人,路天鸣顿时发现了他的存在急忙凑上前来,有些紧张地搓搓手,小?心问道:“您好,您是商先生?吗?”
季同同他握手后?摇头笑道:“我不是,我是商先生?的助理,我姓季。”
他自带精英气质,路天鸣有些小?心地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有些忐忑地问道:“那……商先生?今天是不来吗?”
“先生?在车里接个电话,稍后?就到。”季同自如答道,只不过他的目光落在了场中明显状态不佳的江逾白?身上。
一见江逾白?那狼狈模样?,他就觉大事不好。
他跟在商牧野身边那么多年,如何不知?道自家老板其实对这种娱乐圈的事情?一丝兴趣都?无,眼下这么大手笔还不是都?为了一个人。
前几天嘱咐自己一查,才知?道这小?小?片场也?是波云诡谲,妖魔鬼怪甚多。这不,才好了没几天,就安排着要探班。
见季同的目光落在江逾白?的身上,路天鸣哪还不知?道。他和这位商先生?并没有见面接触过,关于注资这方面的事情?都?是通过眼前的这位季特助代办。
唯一一次通话,就是江逾白?被挂上黑热搜后?,通过季特助的电话这位先生?要求务必配合江逾白?的经纪人立刻做出舆论回应。
路天鸣顿时心有戚戚,原本?还以为江逾白?真是个毫无背景一穷二白?被他挖到的一块宝,结果不想其实人家只不过是不显山不露水,身后?早有靠山。
从那之后?,路天鸣就是生?怕怠慢了这块宝贝疙瘩,但好在这位先生?特意提点过,不必因为他而束手束脚,拍戏该怎么来就怎么来,这才叫路天鸣放开了手脚。
今天这几条戏他也?看?出了些端倪,只不过不知?道事情?原委,也?不好刻意袒护江逾白?。
一见季同开始关注起那位小?祖宗,路天鸣顿觉汗颜,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小?江今天有条戏是要跪着拍的,效果不太好,就多拍了几条。”
江逾白?背对着他们正俯身揉着自己的膝盖,他低下头去彻底放弃了表情?管理,龇牙咧嘴暗暗呼痛。他手上揉着痛处,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薛伟,今天这一出明显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