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愿望(1 / 2)
白卉和贾氏被骂的一头雾水。
然而奉氏的火气是真枪实弹,她们从未见过奉氏这样生气?,大气都不敢出,只等奉氏把这一通火气先宣泄完了,再静静等着奉氏将原委道?明。
两人都了解奉氏,果?不其然,奉氏一通火气撒在她们身上,见她们半个字都不辩解,心又软了下来。
“你们跟我说清楚,到底是不是传言那样,你们二人咄咄逼人,不仅对昇阳郡主无礼,连昭王与昭王妃都没有放在眼里?”
奉氏口中蹦出这几个人命,贾氏的脸色就沉了,相反的,白卉炸开了。
“皇后娘娘,这是谗言!绝非事实!”
奉氏冷笑一声:“绝非事实?”她抬手指向外头的方向:“所以,馥园负责小楼订单的店掌柜是胡说八道,伺候在侧的仆役是信口雌黄,就连昭王殿下也在冤枉你们吗?”
贾氏的心咯噔一下,顿时明白过来。
都说昇阳郡主周玉雁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还没人能从她身上占什?么便宜。果?不其然,白卉昨日态度嚣张,昇阳郡主一反常态的不言不语,甚至连恼怒都没有,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们!
奉氏的恼火,来自于永庆帝今日的一番敲打。
昨日的事情,已经被传的沸沸扬扬。
若是放在往常,未必会引起永庆帝的注意。但是之前关于昇阳郡主挟淳王府小王爷相助淳于氏的流言还没过去。正如昇阳所说,如今的局势并不止有淳于氏和明氏,皇后一族,乃至于后宫其他膝下有皇子的妃嫔,都不会任由局势不受控制的发展。
若郡主真的以侄儿为筹码与淳于氏为伍,必定就和皇后奉氏一族水火不容。
昇阳郡主被白卉与贾氏盛气?凌人的顶撞,显得异常和气?不符合她的性格,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这是郡主在忍让,并不发作。她之所以隐而不发,就是不想与仪国公府的人有冲突。
这就十分的耐人寻味了。
她隐忍的态度,更像是在解释之前那些流言都是假的,是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和气?相。反过来,白卉和贾氏代表的是仪国公府,两人对昇阳郡主乃至于昭王夫妇的不恭之态,更容易被当做成一种敌对,敌视的态度。
为何而敌视?
结合之前的流言,傻子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这是立场不同的天然排斥心理。
所以事情的结果?就变成,在之前的流言作用下,昇阳郡主的态度叫人无法定论捕风捉影,但是白卉和贾氏的态度,便是十分尖锐又明显的了——她们不将淳王府和昭王府看?在眼里,是因为她们的靠山是皇后,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为何要向对手低头?
最重要的是,不晓得谁将白卉那句“先来后到”给记了下来,一字不改的传了出来。
可是白卉不知道的是,馥园背靠皇室,算一半的皇家驿馆,一半的皇家园林,其地位不可小觑。通常有邻国使臣来访,也都是在馥园中圈出园子来招待贵宾,届时很多地方都会封起来,为的就是尽显大禹的威仪。所以,馥园也是一个看身份品级踏入的地方。
昭王殿下与明氏和永庆帝的渊源自不必说,昭王妃单拎出来,既是荣安侯府的嫡长女,又荣安侯府和鲁国公府两大朝廷中坚力量做后盾,当年在京城里是唯一一个能和昇阳郡主媲美的奇女子;昇阳郡主虽然用了郡主的封号,但她始终是和亲的公主,和亲公主到了羌国未必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可是只要在大禹一日,严格论起来她都是公主身份。
再看?白卉和贾氏,白卉是郡主身份不错,但义亭郡王府没出几个贤才立足于朝廷,都是依附于奉氏,贾氏为少国公夫人,也因仪国公府少国公不如鲁国公府和荣安侯府出来的公子那般出类拔萃,贾氏并无诰命在身,两人顶多只靠与皇后这一层关系独显几分不一样的尊贵。
可惜这尊贵放在昭王夫妇以及昇阳郡主面前,就显得可笑了。
偏生这两人,直接这样的人物给顶撞了,还用什么先来后到作说辞,永庆帝敲打皇后时,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若说先来后到不看?品级出身,是否宫中妃子谁先诞下皇子,这孩子就能当太子?”
奉氏吓得脸色惨白,大气都不敢出。
她当时还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以为是皇上对太子生了什?么芥蒂,等知道缘由,恨不能将贾氏和白卉痛斥责罚。
“本宫说过多少次,不要招惹周玉雁、不要招惹这个女人,到头来你们全将我的话当做了耳旁风!什?么先来后到,这也是你有资格说出的话吗?那昇阳郡主周玉雁本身就是一个是非!你招惹谁不好招惹她,你自己想想,从头到尾她说过一个字没有?先时她深陷舆论之中,百口莫辩,皇上自会猜忌,现在好了,你们两个送上门去,将人家身上的是非往自己身上揽!”
“傅修宁升迁之快,旁人都说是昇阳在背后相助,推了他一把,好好地你们又与傅修宁扯什么关系?现今众人都知道你们两个妇人与一个外男私下会面,成何体?统?你们以为两人见一人便不会有什?么不妥的吗?将你们的脑子洗干净了好好想想!如今昇阳到底是不是傅修宁背后的推手谁也不能定论,却能言之凿凿的确定仪国公府与傅修宁有来往!他们都会猜测,之前暗指傅修宁和昇阳的关系,是仪国公府暗中安排的,为的就是给昇阳郡主泼脏水,陷她于舆论之中!你们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白卉大气都不敢出,贾氏深吸几口气,解释道?:“皇后娘娘,此事定有蹊跷,是有人害我们。我们与傅修宁并没有干系,更谈不上派他去陷害昇阳郡主,给郡主泼脏水一说,我……我们只是偶遇!”
奉氏常年的和善,到了此刻只剩恼怒与冷笑,她看着贾氏,嘴上并没有说明,可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贾氏嫁进义武侯府之前,可是和傅修宁定过亲的。这样的关系,她也敢贸贸然的去找傅修宁见面。国公府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白卉终于回过神来,拉着皇后的手连连求饶:“皇后娘娘,这是陷害,是陷害呀!一定是那个周玉雁……她想让我和表嫂帮她背负舆论,好自己脱身。我和表嫂根本不知道她这样险恶,是防不胜防啊。”
防不胜防?
奉皇后冷笑:“你们二人若不私下邀约,能有机会防不胜防?”
贾氏瞪了白卉一眼,示意她不要再多说。
的确,这事情是她们大意了。昇阳郡主的确是一个行走的麻烦,那么多舆论流言背负在她身上,她都能应付自如风生水起,可是与她沾染上关系,被牵连的人却未必能有本事像她那样压制舆论。
她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那时对昇阳郡主和昭王夫妇不恭不敬,否则不会叫人钻了空子,拿这件事情污蔑她们仗势欺人目无尊长。她们与奉皇后有直接的联系,奉皇后又有太子殿下,舆论稍微偏一偏,极有可能变成是太子殿下对淳王府和昭王府不满。她们这一闹,更像是代表仪国公府表了一个态度,先于明氏和淳于氏而明确的一个态度。
皇上又怎么可能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贾氏暗暗后悔。
她忽然想起了馥园中昇阳听白卉说话时的那个笑容,贾氏在想,是不是那个时候,她已经想到了这一步?借皇后之手对她们在馥园之中的不敬施以惩戒是小,重要的是,她靠着所谓的人证,轻轻松松把自己从舆论的中心往外摘,让她们,让仪国公府卷进是非之中,还牵连了皇后和太子。
这个女人,和她相处真是防不胜防。
……
昨日昇阳从淳于太后的宫中出来,心情十分复杂,一度想要在馥园买醉,好好宣泄心中的情绪,以及消化周湛的那些戳心话。
可惜事与愿违,老天爷没给她这个机会,等到机会到了时,她又觉得昨日那要命的撕心裂肺已经过去了。
或许人就是这样,越是长大,情绪在心中存留折腾的时间就越短,痕迹也越淡。
这次不用她操办,孟云娴早早地就去馥园定下了昇阳最喜欢的小阁楼,又让昭王亲手写?帖子,恭恭敬敬递到淳王府,邀昇阳于馥园小聚。
昇阳觉得好笑,索性带了锦葵、芙蕖还有翟枫一同前往。
周莳和周羽是双生兄妹,周羽只比周莳早出来片刻。这两个孩子的眼睛都像孟云娴,滴溜溜转悠,古灵精怪的。
孟云娴甫一见到昇阳带的几个孩子,下意识的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什?么。
昭王看?不下去了,将她推进房间,主动包揽了照顾孩子的任务,带着呼啦啦一群孩子去下头玩骨标,将小楼留出片刻的宁静给她们二人。
酒菜上上来,孟云娴嗖的一下起身,主动给自己和她倒酒,还没等昇阳反应过来,她已经抓起酒杯,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乖巧跪坐在坐垫上,小声嗫嚅:“我知道如今再怎么解释都没用,是我对不住你,我先自罚一杯,再随你处罚!”她仰头就要和干净,手却被人按住了。
昇阳的手凉凉的,眼神却温热带着笑意:“你出这一茬,莫不是要我连着你一起封一个红包?”
孟云娴欲言又止,一个恍神间,手里?的酒杯已经被昇阳拿走放回到桌上。
“如今你也是做母亲的人,整日带着酒气?守着孩子可不好,周明隽也这么惯着你吗?”
她赶紧摆手:“他可不许我喝呢!”
昇阳挑眉:“他都不许你喝,你觉得我会让你喝?”说着,她兀自拿起孟云娴的酒杯,一饮而尽。
孟云娴从前就是个藏不住话的,如今见昇阳一副借酒浇愁的样子,更是憋不住,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我其实想去羌国瞧瞧你的,可是父亲在我生产之后病情加重,若非周哥哥为他寻来名医,恐怕难以撑过那一劫。之后的休养一晃就是两年多,那时我想去瞧瞧你,顺带也瞧瞧五妹,却被告知……”
她的眼神有几分闪烁,也有几分不确定:“被告知那时羌国有些?乱,同样是皇子间的纷争,我始终是禹国昭王爷的王妃,这时候去并不合适。”她挠挠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转眼三年时间,我还没正经的去探望过你一次,你却自己先回来了。”
“但是你放心!”她又飞快的抬起头来,郑重道?:“虽说五妹和大姐是我的结拜姐妹,大姐又和周哥哥有渊源,可我总归是你的娘家人,我是帮亲不帮理的!”
昇阳被她一句认真的“帮亲不帮理”给逗笑了。
孟云娴一点都笑不出来:“我都这么说了,你还不准备跟我说实话吗?”
昇阳无动于衷:“你要听什么实话?我现给你编。”
孟云娴有点小激动:“你是和亲的公主,若你归国,礼节上怎会如此潦草?既没有使臣开道?,又无正经的仪仗,你瞧着就像、就像……”
“就像是被人赶回来的弃妇,是不是?”
孟云娴被堵得无话可说。
“若我真成了弃妇,你便要与我划清界限吗?”
孟云娴瞪大眼睛,跪行着到她身边一把抱住她的手臂:“你若真的……我便为你寻更好的男子,那个有眼无珠的男人,不要也罢!直到你下一次成亲,我还要给你添嫁妆陪嫁,送嫁,比嫁他还要风光,谁敢胡说八道一句,我就让绿琪将他的嘴给撕了,切成丝儿做婚宴酒席的凉菜!”
这小嘴儿,恐怕平日里惹了家里那位,求饶讨好的话没少说,这才练就了这身功力。
昇阳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说,但是在孟云娴跃跃欲试要帮她张罗新的婚事时,那些话忽然就变得不重要了。
她想,在淳王府的这么多年,她和昇平其实做的都不够好。
她的强势,昇平的固执,注定了她们不会像旁人府中的姐妹一般相处。当年昇平想借刀杀人除掉她,却杀了兄长,她急中生智救昇平一次,看?似是遵从兄长的嘱咐,但是往深了想,这又何尝不是她对昇平的一种报复呢?
你恨着我,却又不得不感激我。
你排斥我,却又不得不依赖我。
所以当你忽然想为我做点什么的时候,也先用伤害作伪装,闹出一桩误会。
她们从未真正的对对方说过一句软话,直至思念变成永别。
同样是为她张罗婚事,昇阳忍不住想,即便昇平不似孟云娴这样,哪怕只是稍微的表达一下真正的意图,当年的她是不是就不会做的那么决绝,走的那么干脆。
“昇、昇阳……”孟云娴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静静地看着她。
昇阳无声的笑了一下,摇摇头:“算了。算了……”
她这样的态度,几乎已经让孟云娴确定了她在羌王宫过得并不怎么样。她心里?越发愧疚。
当年是她为了保护曲昙桦,所以托了五妹这个羌国公主的关系,把人先藏进羌国,让当时还是王子的邬哲认识了曲昙桦,没想到却造成了昇阳联姻的不幸。
“我此次回来的途中,除了听说你回国的举动异常之外,还有关于淳王府的一些?流言。”
昇阳抬眼看了她一眼。
孟云娴眼神清明丝毫不慌,有板有眼的说道:“周哥哥如今是曲氏的儿子,和太后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想和曲姐姐一起将曲氏的这门本事传下去,也希望能够造福百姓,此外便不再多想。但若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昇阳顿时明白,她这是在帮周明隽扯清关系。毕竟周明隽曾是贵妃记名的儿子,现在明氏态度晦暗不明,她又被动的划了界限,想要探听明氏那边的消息,说不定还要先打通一些?路子。
可是昇阳更清楚的是,他们夫妻二人历经波折,是好不容易将自己从纷争中摘出来的。孟云娴疼她的周哥哥,不愿周哥哥再涉足这些?纷争,却表示自己可以极尽所能,昇阳已经十分欣慰。
她笑了一下:“我都没说什么,你倒是紧张得很。”她眼锋忽然一厉,带着几分打量和探究直勾勾的盯住孟云娴:“看?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担心什?么呢。”
孟云娴一愣,有点结巴:“我、我没有!”
昇阳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嗯,你没有。”
“我真的没有!”
昇阳眼神真诚:“嗯,你真的没有。”
孟云娴还想辩解,却从昇阳眼中看?到了戏谑的神色,骤然明白自己被耍了,立马鼓着腮帮子不愿理她。昇阳逗了逗她,她拧着眉头嚷嚷:“这酒还吃不吃了,不吃的话我可走了!”
昇阳沉默片刻,笑了起来:“吃,怎么不吃。”
这一次,昇阳主动斟酒,举止之间少了些?惆怅与哀伤,取而代之的是潇洒与轻松。好像在那一瞬间,忽然放下了什?么重担似的,要吃一顿上战场之前的临行酒。
孟云娴的心思很细,感觉也很敏锐,她看着昇阳转忧为喜的神情,眨眨眼问道:“你这人……还真是应了外人的说法,喜怒无常,方才我觉得你都要哭出来了,可是眼下又笑得开心。周哥哥说哦,很多事情不能憋着,会生病的。”
昇阳端着酒杯,认真的想了一下孟云娴的这番话。
诚然,周湛说的那些话,一直在她的脑子里?萦绕,一些?从前并不知道的事情忽然被揭开,总会带来一些?震撼和意外,紧接着是遗憾和伤感。昨日她想发泄,被一个小插曲给阻止,可今日她有机会发泄,却在孟云娴叽叽喳喳的宽慰之中,忽然觉得很多事情都不重要了。
很多年的时间里,母亲,乃至于嬷嬷临终前的话,都像是咒语一样的刻画在她的心头,束着她的言行举止和意图。她无论做任何事情,说任何的话,到头来其实都只有一个目的。
她面上表现的对父亲和昇平的态度不屑一顾,也告诉自己,只要做好该做的事情,问心无愧就够了。
但其实在过去的这些?岁月里?,她何尝不是将她们当做了最重要的亲人?否则在过继周琏之时,又为什么会有那种浓重的背叛感,这么多年,又何必存着这口气?
母亲和嬷嬷的遗言,让她将心中真正所愿的念头束之高阁,只做那个伶俐又霸道的昇阳郡主,时间久了,她也习惯了去做那个形象鲜明的昇阳郡主。
“孟云娴,你可记得多年前你考上族学之后,我曾对你说过的那些话吗?”
孟云娴愣了一下,几乎没怎么费劲就已经想到是那些话了。
很多年前,孟云娴只是荣安侯府里?一个被人调换了嫡女身份的小庶女,心无城府的来到这个处处算计的京城,做了许多傻事。好在她足够善良单纯,做任何事情都专注又认真,还有那青梅竹马的殿下明里暗里?相护,有荣安侯夫人不计前嫌的照顾,一条路走的尚算平坦。
可是考族学时,她一时脑子发热,帮一双可怜的姐妹做了弊,想帮她们脱离困境,结果?险些害的这双姐妹终生没有入族学的资格。
那天晚上,昇阳找到她,说了许多的狠话。将她所谓的善心嘲讽成笑话,将她的单纯和天真比作了害人害己的利器。至于数月之后,孟云娴洗心革面,剑走偏锋的帮那双可怜的姐妹挽回一局,还顺道搅风搅雨一番,闹得朝中不得安宁,便是后话了。
孟云娴清晰地回忆起那一晚,沉重的点点头:“说实话,那日你说的话其实有点重,但是一路走来,见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却觉得你的这番重话说的最有道?理。无知的善良和天真,有时候的确会害人害己。但其实……”她小心翼翼的瞅了瞅昇阳,勇敢的继续说:“许多事发生时,是没办法立刻确定善良相助会不会害人害己。不过是凭直觉去做罢了。”昇阳玩味一笑:“你可知道,那日我为何要对你说这么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