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急疾(2 / 2)
周湛蹙眉:“姨母可是想到了什么?”周玉雁的脑子里一会儿是周湛的话?,一会儿又?是淳于太后说的那些话?,的的确确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她的神色凝重,让周湛有些不安:“姨母,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两?位姐姐受委屈的!”
周玉雁看着他小男子汉一般的气势,心中一暖,双手握住他的肩膀:“先时?的事情,你当真都过去了?”
她说的是归元寺下毒的事情。
周湛一笑,严肃的小脸上多了几分稚嫩:“两?位姐姐秉性纯良,并?没有那么可恶,姨母也说了,她们听劝听说,并?非残忍之人?,姨母相信她们,湛儿也相信姨母。上次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湛儿早已经不放在心上,况且这段日子以来,两?位姐姐也对湛儿诸多照顾,并?未让湛儿被别人?欺负了去,湛儿也希望她们能早早无事。”
周玉雁跟着笑了,语气温柔的不像话?:“会没事的。”
锦葵和芙蕖已经醒了,周玉雁去看她们时?,两?人?并?排躺着,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神色中隐隐透着不安,在见?到周玉雁时?,这份不安又?悉数被抹平。两?人?什么也没说,纷纷往她怀里钻,周玉雁一手一个,轻轻帮她们顺毛:“睡好了?”
两?人?齐齐点头。
“想不想吃点什么东西?”
两?人?都抬眼看她,眼里有荧光闪烁。
或许是这个怀抱太温暖,又?或者是周玉雁身上的香气太怡人?,芙蕖环着她的腰,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分明是要做和母亲一样?厉害的人?,却在遇到这样?的事情之后只会害怕。
“母亲,我们没有做。”
锦葵跟着点头,眼泪一样?吧嗒吧嗒的掉。
周玉雁被她们逗笑了,伸手挠她们,逼的她们破涕为笑尖叫着逃开她的手。
见?她们笑了,周玉雁收手,对她们招了招。
两?人?将信将疑,似乎害怕她还会挠痒痒,周玉雁挑眉一笑,将手臂张的更开,两?人?倦鸟归巢似的又?扑了回来。
“母亲有时?候一直担心,你们心事太重,想的太多,心思太敏感,现在看来,是母亲多虑了。遇到事情你们会害怕,被诬陷了会伤心,见?到母亲会哭会笑,实在太好了。”
芙蕖眼神一动,在她怀里扭头看她。
“母亲……”
锦葵搜的扭过小脑袋:“母亲相信不是我们做的?”
她们喜欢用毒,从前?毒猫儿狗儿的都不在话?下,最初的时?候,即便是宫中那些讨人?厌的奴才她们也不曾手软。
没想到这位二殿下竟然被诊断出中了毒,她们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你们说不是你们做的,母亲就?相信你们。你们自小在羌国皇宫长大?,一定知?道宫中麻烦是非诸多,一不小心便会惹祸上身,好在母亲最擅长解决这种事情,只要你们是清白的,就?不必担心这些。”
芙蕖一下子拱起来,有些愧疚的看着她:“是我们给母亲添麻烦了。”
周玉雁摇头:“母亲很高兴。”
高兴?高兴她们又?闯祸了吗?
周玉雁认真道:“我还记得?,最初见?到的锦葵和芙蕖,像两?只受了惊的猫儿似的,谁靠近一步,都要用锋利的爪子去挠人?。性子捉摸不透,宫人?都不敢靠近,还因为长得?太相似,总喜欢用这个捉弄人?。我时?常会担心,你们太要强,性子太偏执,反而没了女自该有的温婉和软弱。可你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芙蕖挠挠头,一脸不解。
锦葵:“母亲,我们闯祸了,你高兴什么呀……”
周玉雁但笑不语。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们不再似从前?那样?,任何时?候都是防备的模样?,她们也像别家的小姑娘一样?,有自己的喜好,有自己的目标,而非像从前?那样?,只靠着一个残忍又?阴损的法子保护自己,将自己圈起来。从不解释什么,也不在意什么。现在,她们也会打打闹闹,喜爱吃喝玩乐,与姊妹们相处,会有照顾和牵挂,也会有磕碰和矛盾。唯一不变的,是自家姊妹之间的那份羁绊。
她们越来越像普通的小姑娘,懂的依靠和求助,会害怕也会愧疚,不再是承载着母妃离世,满心阴暗怨恨的模样?。
“自然是因为,你们肯依赖母亲,相信母亲。”
芙蕖抿抿唇,忽然捉住周玉雁的手:“母亲,芙蕖发誓,从今往后绝对不会再给母亲找麻烦!”
锦葵赶忙跟上:“我也是!我也是!”
周玉雁笑容渐深:“那……就?静待你们以后的表现。今日的事情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既然不是你们做的,自然很快就?能解决。”
两?人?盯着她,半晌终是缓缓点头。
事发至今,周玉雁并?未多方周旋,甚至连消息都没有打听。她没有让锦葵和芙蕖离开益康宫,陪着她们吃了点东西之后,问起她们近来有没有做出什么有趣的盆景,两?人?来了兴趣,又?开始沉迷此道,周湛见?状,对姨母安慰人?的功夫越发钦佩,自己也拿了卷书坐在一边一边看一边瞅她们。
得?了闲,周玉雁叫了一个宫人?过来,询问欣妃那头的消息。
这么久了,欣妃也没有再前?来益康宫闹,事情或许已经有了突破。
果不其然,宫人?道,之前?被皇上带走审问的两?个宫女前?言不搭后语,皇上震怒,已经将她们扣押了。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救治二殿下,所以眼下有皇上镇着,正着手在京城内外搜罗名医来与太医会诊,皇上要二殿下最明确的诊断结果,而非一个连中了何种毒都说不清楚的结论。欣妃到底是紧张儿子,所以不敢再胡闹。
所以,此刻也算是事发之后一个难得?的清净时?刻。
这一闹,就?闹到了夜深之时?。
淳于太后的冷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事情很快有了转机。
自欣妃宫中传出消息,经过群医会诊,二殿下并?非中毒之症。
闻得?这个消息,周玉雁心中的一块大?石头非但没有落地?,反而悬得?更高。
怪不得?淳于太后说,中毒一事根本不足忧虑……因为远比有所谓的中毒更加麻烦的事情……
夜深人?静之时?,一个打扮低调的小太监自欣妃宫中疾步而出,跑向了益康宫。
很快,事情的发展很快就?超出了外人?的想象。
欣妃主动脱簪,前?往益康宫中向淳于太后请罪。这一动静惊动了宫中不少的人?,若说白日里宫里的人?是怎么看益康宫和淳王府的笑话?,那么此刻就?是怎么看欣妃的笑话?,顺带对此事表示惊讶。
欣妃仿佛完全不在意旁人?怎么看自己,跪在益康宫门口?诉说自己白日里的冲动。
这一举动实在是太过引人?注意,不稍多时?,淳于太后便亲自出来了。
欣妃一见?到太后,神情都变了,连忙道:“太后娘娘,是臣妾一时?心急口?不择言犯下大?错,如?今大?夫已诊断明白,安儿并?未中毒,人?也醒过来了,臣妾思及白日里的失态和冲撞,夜不能寐,请太后娘娘治罪。”
欣妃告罪之时?,周玉雁站在隐蔽处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淳于太后看着欣妃,没有表态。
欣妃赶紧道:“事情已经清楚了。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这几日臣妾和安儿听闻皇上圣体抱恙,便吃不下睡不着,安儿每日都会去皇上榻前?伺候,见?不到皇上,安儿也傻傻的守着。臣妾劝过他,莫要将身子熬坏了,他偏是不听。说到底,是臣妾这个母妃做的不好,连自己的儿子都找不顾好。安儿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好不容易等到皇上康健,又?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只顾着担心父皇,怠慢了太后娘娘,连请安都欠奉,这才急急赶过来请安。”
欣妃泪如?雨下,“不想太后宫中正奉着美食,又?有淳王这个玩伴,这孩子连日来没有好好用过饭,在这里吃多了点心,又?疯跑一阵子,出了宫门一吹凉风便发了急疾,臣妾是慌了,这才没头没脑,太后宫中怎会有人?投毒呢。”她郑重道:“此时?已经查明,是安儿近来饮食休息不好,正因如?此,太医才查不出到底是什么顽疾病症,误以为是吃了有毒的食物。眼下安儿不过服了些精心凝神和养胃的汤药,人?已经醒来,并?……并?非是中毒……臣妾有罪,请太后治罪……”
淳于太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终于开口?:“这么说来,欣妃也承认,是冤枉了孩子们?”
欣妃唇瓣微颤,不再多言。
淳于太后轻笑一声:“你爱子心切,安儿身体抱恙,你便不分青红皂白,甚至连安儿的病况都没有弄清楚便血口?喷人?,恐怕也不曾想过,淳王府这两?个孩子若无哀家护着,今日该被流言蜚语伤成什么模样?吧。你的孩子就?是宝贝,别人?的孩子便可以随意欺负了?”
欣妃身子一抖,脸色苍白:“太后娘娘……臣妾……是关心则乱……”
“长公主。”蓝秧走到周玉雁的身边:“外头风大?,何故站在这里呢?”
周玉雁看着宫门口?的喧闹,笑了一下:“是啊,外头风大?,何故站在这里说呢?这不是摆明了要说给旁人?听吗。”
蓝秧望向前?头的喧闹,没有搭腔。
周玉雁并?未在这里站多久,“去准备马车吧,事情既然过去了,也好接锦葵和芙蕖回家。”
事情因欣妃而起,又?因欣妃而休。
周玉雁要回府,淳于太后并?没有过多阻拦,回程的马车上,锦葵和芙蕖因为是从被窝里面挖起来的,已经趴在她的膝头睡着了。
抵达王府后,蓝秧和裴嬷嬷先后将锦葵和芙蕖带去悉数就?寝,然后才来周玉雁这一头。
周玉雁没有沐浴,也没有要就?寝的意思,蓝秧和裴嬷嬷站在一旁,都感觉到长公主此刻的心情并?不怎么样?,大?气都不敢出。
这段时?间里面,周玉雁隐约已经将前?因后果都摸清楚了。
今日的事情,重点根本就?不在锦葵和芙蕖,即便不是她们,也会是别人?来负责挑起这件事情,欣妃会忽然改口?,不惜自打嘴巴的跑来认罪,看来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要尽最大?的努力保全她们母子。
“长公主……天色已晚,您趁早歇息吧。”蓝秧试着劝道。
周玉雁摇摇头:“别管我,我一个人?静一静。”
蓝秧和裴嬷嬷到底不敢打扰她,安静的离开了房间。
周玉雁静静地?坐着,脑子里面却一刻都没有停歇过,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若真是她猜测的这般,恐怕接下来,就?真是无休无止的腥风血雨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趴在桌上睡着了,窗户被凉风吹开,一阵一阵,撩着她如?瀑垂下的长发……
……
二皇子的确没有中毒,一切只是欣妃一时?情急才慌不择路,第二日,宫中已经是一片平静,倒是欣妃,坚持带着二皇子前?去益康宫侍奉赔罪。
谁都没想到,这一风波刚平,另一喜讯接踵而至。
“长公主,前?方捷报!”蓝秧破门而入,见?到趴在桌上睡了一夜的周玉雁,吓了一跳,赶紧招呼着裴嬷嬷一同准备热水给她洗漱。
周玉雁醒来时?,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四肢酸疼发软,蓝秧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吓得?缩回手,“长公主是发热了!”
裴嬷嬷跟着探了一下额头,也吓到了,转身去请大?夫。
周玉雁染了风寒,醒来后直接从桌边挪到了床上摊着,几个孩子被隔在外头,防止被过了病气。她头昏脑涨四肢酸疼,连吞咽都觉得?疼痛,却还没忘记问蓝秧何事冲进来。
“长公主,您现在身体抱恙,还是别管外头的事情了。”
“说。”周玉雁的声音有些嘶哑,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一夜冷风吹,竟这般严重。
蓝秧踟蹰几分,还是说了:“长公主,前?线战报,大?捷。”
周玉雁眼神一动。
大?捷……
这么说,邬哲应当很快就?会解决内忧外患了。
蓝秧咬唇:“不过,事情有变。”
周玉雁一愣:“什么意思?”
蓝秧默了一下,将事情道来——其实,羌国援军起先快要有败势,明廷坚虽然是少年将才,兵书阅览无数,但是一来对羌国和金平国的国情不熟悉,二来是因为金平国此次敢开展,是有了完全的准备,战场上兵不厌诈,明廷坚根本应对不来。
周玉雁听到这里,心头一动:“然后呢?”
蓝秧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道:“危急时?刻,是傅修宁傅大?人?用了皇上的金牌临时?调动了驻扎在地?方的军队临时?增援,阵前?易帅,这才胜了。”
周玉雁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别说是周玉雁,就?连蓝秧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明廷坚因为没有防备,如?今身上的伤还没痊愈,人?正被送回来,预计要养上好一阵子。
周玉雁回神,拧眉道:“傅修宁乃文臣,既无领兵经验,也无圣上封将,他怎么敢以帅自居领军作战?”
蓝秧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无奈道:“长公主,奴婢也不知?道啊,可是前?线传来的消息便是如?此,奴婢猜测,将在外皇命有所不从,当时?若是明将军不敌,由他易帅,将军印交给傅大?人?,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现在不是在与你说这个!”周玉雁一股无名火起,嘶吼声将嗓子扯得?更疼。
蓝秧:“长公主息怒……”
周玉雁这一吼,顿时?觉得?头昏脑涨,越发难受。
蓝秧再不敢跟她胡说八道,赶紧去给她备药。
周玉雁的脑子仿佛成了浆糊一般,这一病就?病了五六日,都是白日里喝了药降了体热,夜里又?复热起来,发热之症可大?可小,又?是如?今这个换季之时?,极易被其他的疫病感染,整个淳王府上上下下都认真起来。
也是这几日,消息已经在京城里传开了,朝堂上自然也是嘘声一片。
其实明廷坚战胜或者战败,对他们来说都不是稀奇的事情,站在更多人?的角度来说,更愿意明廷坚战败,毕竟这并?非是大?禹迫在眉睫的一战,明廷坚败了,固然有损大?禹的颜面,但是站在另一个角度来说,有利于针对明家,趁机削弱他们的势力。
真正叫人?意外的是半路杀出来的傅修宁。
偏偏他手中有皇上的金牌,又?有崇宣帝时?昭王妃以金牌调令军队的先例在前?,还有明廷坚亲自转交帅印的证明,傅修宁俨然已经是拯救了大?禹颜面的功臣。
听闻大?军还有几日就?要班师回朝,一些意识到傅修宁这个威胁的朝臣开始忙于给他定罪——
傅修宁此次是有皇命在身,他私自擅离职守阵前?领军,纵然有了军功,于本职来说却是大?大?的渎职。
这一招刚发出来,霍昂一就?优哉游哉的回朝了,他不慌不忙的将此次外出办公后的文书一一上交道明任务进度与情况,里面条理分明,关于作物的试种和新农具的推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以,傅修宁并?非是临时?抛下自己的皇命跑去前?线,而是在已经完成任务的时?候,闻得?前?线战事有变,便毫不犹豫的调兵前?去支援,还给他打了一场漂漂亮亮的仗。
众人?不禁唏嘘,这傅修宁,怕是要一飞冲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