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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貌美的琴师(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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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女犯错必当接受惩罚,然而长跪鞭笞是莽夫行为,指责批评又是庸人之见。顶花瓶是皇后家传下来的传统,或许旁人看来十分可笑,但对他们自家人而言却有更重要的意义。跪,可对天地神,父母君。

书,应写济世经纶,治国良策。

因此兄妹自小犯错从不罚跪或者写检讨,哥哥顶花瓶,妹妹顶茶杯。对着当事人当面接受惩罚,不许推脱狡辩,双方也要对错误进行各自反省。

花瓶茶杯都是易碎之物,一旦顶不住就摔碎在地上,覆水难收。

正如同很多错误,一旦犯下,无论如何拼尽全力去挽回也无济于事。

顶重物是惩罚也是锻炼毅力,一段时间后脖子会麻肩背会酸,但这样的负担重量更是言传身教的告诉他们,什么是稳重,又该如何做到稳重。

稳,是压下浮躁冒进的心,做任何事前缜密谨慎;重,是不惧泰山崩于前,是不将喜怒兴于色。

为将帅君王之道,当先治心。

燕朝桓身为大昭国太子,必须从小懂得责任的重量。

未来他加冕为王,头顶将要承受一个国家的重量。如果再莽撞轻率,将来碎的不仅仅是一个花瓶,而是一个国家百姓的性命。

两兄妹竖着耳朵听到薛皇后的脚步走远后,齐齐松了口气。

阿树苦大仇深捧着药碗,犹豫很久还是不敢背着薛皇后阳奉阴违,只能强行一口气闷了整碗药,又立刻拾起身旁小几上的芙蓉糕吃了两块,才缓过劲。

她汲着软履下榻,费力地用双手抱起桌上的青玉瓶,递给哥哥,鼓励道:“坚持,还有一个时辰。”

燕朝桓抱拳:“英雄大恩,铭感五内。”

这位小祖宗寻常喝药都要磨蹭至少一炷香,今日难得英勇。

肯定是心疼哥哥,不忍心让他可怜的脖子受罪太久,能少一炷香是一炷香。

妹妹笑眯眯,说:“我给哥哥弹琴。”

燕朝桓变了脸色,试图商量:“你方才受了惊吓,该多躺下休息为好。”

“弹琴也是一种休息。”

燕朝桓还想挣扎,阿树信誓旦旦保证:“我前段日子在宫里苦练琴技,如今已经好听多了,真的!”

“……”

燕朝桓顶着花瓶不能动,一瞬间心如死灰。

他眼睁睁看妹妹像只花蝴蝶似的,绕到屏风后抱出绿绮琴,熟练地铺开锦布曲谱,摆在桌案上开始弹奏。

回到行宫后,煮雨给阿树换了一身宽松舒适的衣裙。杏色薄衫罩在外面,广袖长摆翩然如风。她起手式优雅标准,都是宫廷乐师从小教授的技法。勾弦抚琴拨弄间,一举一动都颇具风雅。

琥珀尊开月映帘,调弦理曲指纤纤。

若不听声音,阿树抚琴的模样堪比一代大家,神情仪态绝代风华。

但若不得不听声音,那真真就是呕哑嘲哳难为听,魔音入耳催人心。

每一次拨弦,都能杀死一个人。

一点水分都不掺。

一曲终了,阿树拨了拨琴弦,托着腮抬头笑问:“如何,我是不是进步许多?”

燕朝桓强行控制住想要捂耳朵的双手,勉为其难保持微笑,违心夸赞:“大善,妹妹近日必是苦练琴技,水平大涨。”

起码比最初弹棉花多添了几个音调。

他隐约觉得头顶花瓶里塞满了她的琴音,重如千斤。

阿树很高兴,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拂过,“那我再给你弹一曲吧。”

“不……”

您好好休息吧,我求您了姐姐。

燕朝桓拒绝无果,只能生无可恋地顶着花瓶站在原地,再次接受新一轮心灵摧残。

未等阿树抬头,燕朝桓连忙夸道:“非常好听,如仙音绕梁,三日不绝。”

他严重怀疑他妹妹弹得不是琴弦,而是他的狗命。

然而阿树却摇摇头,翻出曲谱琢磨,一脸恍然:“方才弹错三个音,这首曲子没练熟,我再弹一遍吧。”

燕朝桓两眼一闭,只觉大限将至。

他放下头顶花瓶,快步走至阿树身旁,按住她准备弹琴的手,蹲下身与她面对面:“答应哥哥,在没找到新琴师前,你尽量以研究曲谱为主,行吗?”

阿树被乱了兴致,但还是听话的点点头,鼓了鼓嘴,目光移到地上的大花瓶:“还没到一个时辰,哥哥偷懒。”

“这个稍后补上,现在我去将新寻到的琴师给你带来,让他陪你奏琴。立刻!马上!刻不容缓!”

前些日子,他已让太子伴读薛家大表哥给阿树找了个技艺超群的琴师,只是一直功课繁重,还未来得及派人查清他的身家底细。

薛家是他的母家,他信任族内表哥不会做危害他们兄妹的蠢事。

他决定今天就快马加鞭将那个琴师带到猎场来,让他把妹妹忽悠住。

让他们去互相折磨,不要再折磨他这个饱受摧残的哥哥了。

至于这个新琴师的身份背景,他回宫后自会再次细查。

“好吧。”阿树也正打算换个琴师。

之前的女琴师总有意无意地提她父皇,她不明白这个琴师想干什么,不仅不认真教她,更整日倚靠在她宫殿窗边吟着“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云云。

大秋天的,怀什么春。

阿树不太喜欢她,换个新的也好。

“我去画画了,你记得过一会来补顶花瓶的时间。”

“给哥哥画个小像呗?”燕朝桓见阿树收了琴,又嬉皮笑脸上前缠着阿树。

妹妹的绘技高绝,山水、花鸟、人像都栩栩如生,更有说不清的韵味融在其中。

当然,她弹琴水平也十分出类拔萃。

出类拔萃的难听。

“画你顶花瓶的英姿?”妹妹赌气道,提腕蘸墨,单手压着袖摆。

“都行,我家树儿画什么,哥哥都喜欢。”燕朝桓熟练的帮她压好镇纸,将平常惯用的粗细不一的毛笔摆在她最顺手的位置,体贴的拉过她的手,将过于宽大的袖摆整齐地挽起。

燕朝桓冲着她一笑,阿树反倒不好意思了。

她喜欢弹琴,但却听不出琴声好坏,只是从父兄平日听琴时坐立难安的面色看出,她确实弹得不太好。现在被直接说破,她有些小脾气,也是因为女儿家爱面子。

“画好后给你。”她红着脸小声道,仔细瞅了哥哥两眼。他尚未换下骑装,墨青色劲装配长裤革靴,乌线配金丝在锦衣上绣着纹样豪放的云雷纹,颇有几分秋日肃杀之气。

她抽出张纸随意勾勒几笔他的衣饰,粗略记下他今日的衣装,低头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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