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心病(2 / 2)
史夫人笑叹道:“年纪越大,越觉得日子过得快。一眨眼就是三年的功夫,孩子们就都长起来了。”温夫人一低头,眼角落下泪水,贾瑚看见鸾儿从温夫人襟上拿了帕子,仰头伸手递给了温夫人,温夫人对鸾儿笑笑,接了手帕拭泪。
他也不禁心内笑了一声。
看来不管是云熙还是王熙鸾,她都活得一样认真。
他就不如她。上辈子不如,这辈子也不如。
温瑛借着拭泪平复心情,隐约见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但等她欲要找时,却又找不到。
到底是在别人家里,哭一会子就罢了,况且是在史夫人和大妹妹跟前儿,其实也不合适。
温瑛这样想着,到底强迫自己收了泪,露出个笑,道:“张姐姐病了这些日子,偏生我也病着起不来,没顾得上看看她。今儿来了,请恕我失礼,先往东院里去看看张姐姐,再回来陪夫人说话。”
想到大儿媳妇这十来年到底侍奉勤谨,公婆跟前儿没出过一点儿错,史夫人眼中也流露出一丝不舍,笑道:“你们多年的情分,看一看也是应该。老二家的,你送温夫人过去罢。”
政二奶奶才要起身应“是”,贾瑚便已先她一步站起,拱手行礼道:“不劳动二婶娘了,有侄儿带着温婶子去便是。”
满屋子的丫头婆子见了瑚哥儿如此,面上都闪过诧异之色。
琼玉也心道,难道三年没见,瑚哥儿人长大了,性子也没那么冷清了?
夫人前些年也常来荣府,见了瑚哥儿,瑚哥儿不过守礼问好,并规规矩矩答话,别的一句话也不多说。夫人和赦大奶奶这样关系,也不见瑚哥儿如平常小儿一般和夫人撒娇。
似乎就连赦大奶奶这做亲娘的,瑚哥儿也不比别的孩子对娘亲亲近。
琼玉把荣国府这些事儿在心内转过一圈儿,又想荣府这个样儿,瑚哥儿养成这个性子也不奇怪。
温瑛打眼一扫满屋人的面色,心里已经有了数儿。她未待史夫人和大姑子说话,已抱着鸾儿起身,对史夫人笑道:“大妹妹尽管服侍在您身边儿就好,这样小事,瑚哥儿带我去就罢了。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荣府,也不怕我丢了。”
史夫人本先还觉得不妥,想要驳回,但看贾瑚静静立在地上,她不知怎地就把话咽回三分,且见温氏已这样说了,只得叹道:“虽如此说,到底是我们家失礼了。瑚儿。”
贾瑚又作一揖。
“你和琏儿带着你们温婶母去看看你娘罢。路上小心着些,若是有事儿,立时着人来报。”
贾瑚恭声应是。温瑛看着王熙鸾还未张口,王熙鸾便抱住她软糯糯道:“娘,伯娘病了,我也去看伯娘。”
温瑛目光软得能滴出水,把王熙鸾抱紧了些,对史夫人说句:“那我先过去了。”便转身对贾瑚贾琏一笑,道:“辛苦瑚儿琏儿送我一趟。”又和王佑王佩两个道:“好生在这里,多听史夫人和大姑母的话,不许胡闹。我去看看你们张姨就来。”
王佑王佩不管在家怎么样,在外面都是一点儿不错,早就起身侍立,恭恭敬敬应了。
王熙鸾偷眼去看贾瑚,果然看见他眼中出现了别人注意不到的一抹狡黠。
贾赦乃是贾代善之嫡长子,未来的爵位继承人。贾府依循长幼尊卑之礼,令贾赦居住在东面荣府旧园内,与荣禧堂这边乃是独立大门,只西边院墙开一角门平时方便出入,很有未来国公府继承人的气派。
就是怎么看,都比老二贾政两口子住得离正院远了些。
温瑛坐在车内,听外边车轮声响,一边搂着鸾儿,一边拉着贾琏,问十分守礼只坐在靠门口位上的贾瑚:“瑚哥儿,三年没见,你也长大了,我就直问你一句……你娘的病究竟是怎么样?”
贾瑚神色丝毫不变,先看看贾琏,再看看鸾儿,方答道:“娘病了三年,家里请医熬药一直不断。只是娘身子伤得太狠,再怎么将养,也不是一时一日之功。”
“况且……”贾瑚看着温瑛,低声道:“我看娘是心病比身上的病还重,所以吃多少人参肉桂也是无用。”
听完贾瑚的话,温瑛心中发凉。她不由仔细打量过一回这孩子,发觉他的心思已经连她都看不懂了。
这孩子每天过得都是什么日子,竟养成了这个性子!
张姐姐,你是做娘的,纵然不多顾着些你自己,连孩子们你也不顾了?你随随便便走了,前有狼后有虎,看你孩子们怎么办!
温瑛胸口涌起怒火,想到张姐姐这一生,又觉得伤怀难以自抑,只是孩子们面前,勉强忍着泪水罢了。
王熙鸾则看着贾瑚,心中满是担忧。
她记得前一世,他就……
趁温夫人垂首平复心情,贾琏这小子也拿袖子抹眼泪,贾瑚朝鸾儿看去,正对上她担忧的神情。
贾瑚朝她眨眨眼睛。
王熙鸾看懂了。
他说,别担心。